苗人龙几乎是用肩膀撞开了酒馆的院门,踉跄着跑到大街上。
巡逻队正在向这边围拢,但还没形成合围,他立即转身钻入了旁边的小胡同,靠在墙上调整呼吸。
此时,他的酒意早就醒了,但大脑还有些昏沉,他要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他背靠着冰凉的砖墙,粗重地喘息,胸腔像个破风箱般起伏,汗珠从额角滚落,混着溅上脸颊的、不知是酒还是血的液体,蜿蜒而下。
不能走大街,他立刻判断出形势,城门早已按照战时条例紧紧关闭,那巨大的包铁木闸落下,断绝了任何人夤夜出城的妄想。
他现在是瓮中之鳖,唯一的区别,是被巡逻队在街上像野狗一样追捕、击毙,还是……
一个念头,冰冷而坚硬,如同毒蛇的信子,倏然钻透了他混乱的思绪:
“奸夫已除,那么,淫妇呢?”
一股混杂着屈辱、暴怒和某种扭曲正义感的火焰,轰然席卷了他残存的理智。
八年的情分,曾经的花前月下,耳鬓厮磨,此刻都化作了最恶毒的嘲讽,像无数根细针,扎刺着他的神经。
“既然奸杀,再杀淫妇,洗刷耻辱!必须用血来洗刷!”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
既然无法逃出这座囚笼般的城池,那就在被抓住之前,彻底了结这一切。
想到这里,苗人龙不再犹豫。
他猛地转身,像一只嗅到危险的狸猫,一头扎进了身旁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胡同。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这条近路,他走了无数遍,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家去。
他必须赶在巡逻队完成对这片区域的合围之前,赶到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
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激起空洞的回响,又被两侧高耸的墙壁挤压、吸收。
胡同里弥漫着垃圾腐烂和夜来香混合的怪异气味。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奔跑的本能和那个炽热的目标——陈慧香。
他们家的小院坐落在一片相对安静的民居之中。
苗人龙跑到家门口时,他看到院门紧闭,知道里面上了闩,就算他有钥匙也打不开,只能喊门,里面的陈慧香出来为他打开门闩,他才能进去。
他没喊门,而是选择了更直接、也更符合他此刻心境的方式——借着助跑,单手在墙头一按,身体借力,轻巧地翻越了过去。
落地时悄无声息,只有几片落叶被鞋底碾碎,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院子里很静。
月光被屋檐切割成破碎的几何形状,投在地上,一片惨白,。远处,警笛的嘶鸣和隐约的呐喊声依旧持续着,像背景噪音,时断时续。
苗人龙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在宁静的院子中欣赏月色了。
今晚的夜色,竟然格外的好!
卧室的窗户漆黑一片。
苗人龙的心沉了沉,又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还在睡?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能安然入睡?
他蹑足穿过小小的天井,推开虚掩的客厅门。
熟悉的家具轮廓在黑暗中静默伫立,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属于陈慧香常用的那种花露水的味道。
这味道曾经让他心安,此刻却像毒气般令他窒息。
目光扫过客厅中央的八仙桌,桌上的果盘里,一把水果刀静静地躺着。
刀身不长,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下,反射出一线冰冷的幽光。
以他多年习武的劲力,完全可以用拳头打死陈慧香,或者扼住咽喉取其性命,但是,他虽然痛恨陈慧香,但心中仍然有隐隐的不忍,用拳头或扼喉,太残酷了,就算要杀她,也要尽快结束她的性命,不要让她痛苦了。
他走过去,伸手拿起水果刀,刀柄是硬木的,触手冰凉,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平日里削水果时留下的些许黏腻感。
他握紧了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手中短刀的冰冷触感,奇异地与他内心的灼热形成对峙,向卧室走去。
卧室的门没有闩。
他轻轻推开,老旧的合页还是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吱呀”,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顿住脚步,屏息倾听。
床上,蚊帐没有完全放下,点了蚊香,蚊香的香气和卧室特有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安宁的氛围,但此时,却充满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