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杰、伟杰!干啥呢?”黄利琳吼了一嗓子儿子。
原本出神盯着姥爷的姚伟杰突然回神:“啊、啊?咋了,妈。”
“瞅你那没出息德性。”黄利琳白一眼儿子,吩咐:
“去,给你姥爷尿袋子清一清。”
姚伟杰被母亲这么一打扰,没了观察姥爷还有没有呼吸的机会,只能蔫巴巴蹲下来,伸手去给姥爷换尿袋。
他拎着尿袋晃晃悠悠走出病房,去走廊另一端尽头的厕所倒尿。
病房内。
黄利琳丝毫没有察觉,手里慢慢悠悠搅拌着稀粥,背对着母亲,听她无休止哭哭啼啼唠叨:
“琳子,摸着你那良心说一说,当年妈没把你送人,是不是对你格外开恩?”
“四二年,咱老家闹饥荒,家家户户都没有吃食,一粒米一粒麦子都没有。”
“你大哥八岁,你五岁,你弟三岁,逃荒路上眼瞅着全家都得饿死。”
“你爹狠下心做了主,要把你交换给另外一家人,就为了换一口吃食。”
“琳子,是我!是你老娘我,挨了你爹数不清的拳打脚踢,坚持把你留下来。”
“你最小、最小的妹妹,还在怀里抱着,就那么被饿死了。”
“我用你小妹妹……同隔壁那户人家交换了一把碎大米,呜呜呜……”
说起曾经的极端饥饿记忆,母女俩都忍不住痛哭出声。
黄利琳泪眼朦胧看向手里的粥碗,右手里的搪瓷勺轻轻搅拌着,时不时触碰铝制饭盒的盒壁,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
这有一声、没一声的细微声音,仿佛当年那场悄无声息夺走她小妹妹的大饥荒。
那是时代的尘埃,可是,落在凡尘俗世的普罗大众身上,就是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
黄利琳清清楚楚记得,小妹妹被母亲送给了路过的一户逃荒人家,对方给了一把碎渣渣大米。
那一把大米,熬成了淅淅沥沥的米汤,几乎熬化了所有碎渣渣大米,才算勉勉强强有一锅清汤寡水。
其实,那个口感跟洗锅水没差别。
黄利琳永远记得那个口感,寡淡,莫名其妙苦涩。
哪怕只有五岁,黄利琳也晓得自己那个小妹妹究竟是咋回事,也隐约意识到小妹妹的最终下场。
有一个成语,易子而食,不仅仅是一个成语。
其实,人类无法想象或描绘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
“琳子,做人要感恩,做闺女更要感恩父母呐!”黄老太再次端出这一套论调:
“当年如果不是我,你跟你小妹妹就是一样的下场!”
“呵,你又来,是吧?”黄利琳早就受够了这套道德绑架言辞!
她侧过身,斜眼看母亲,质问:
“小妹妹是因为饿死了,我当时难道也饿死了?”
一说起那个尚未满周岁的小妹妹,黄利琳的复杂情绪就涌上心头:
“送她出去是你跟我爹一起做的决定,凭啥这份内疚这么多年来一直压我头上?!”
“对小妹妹的赎罪券你们四个人都不必买,就我一个人需要是吧?”
“当初用小妹妹换来的一把碎大米,是我一个人吃了吗?”
“一家五口都喝了稀米汤,就可着我一个人按头发放赎罪券!”
“你没喝?我爹没喝?我哥我弟都没喝,是吧?!”
黄老太被闺女突如其来的反抗惊到了,这么多年来,黄利琳第一次把心里话潮水一般倾倒出来。
黄老太眼睛瞪得老大老大,半晌才怪叫:
“你这啥态度?啊?哪有闺女这么跟妈说话的呀!黄利琳,反了你啊!”
老太太手指戳向闺女,眼睛瞪大像牛眼: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长良心?当初如果不是老娘护着你,小妹妹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那我也再说一遍!”黄利琳那股子泼辣劲头上来了,眼睛一瞪,怒怼回来:
“小妹妹被送出去,是你俩一起做的决定,你们是父母,我又不是。”
“我当年也是个孩子,才五岁,我能咋办?”
“小妹妹饿死了,你们身为父母你们做了决定,我当时有权做决定吗?”
“你还说‘小妹妹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呵,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