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我屋一郎才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一种困兽犹斗般的疲惫与不甘。
他重新拿起那部让他受尽屈辱的电话,用一种近乎于自虐的力道,再次拨通了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一次他甚至连开场白都懒得想了。
他只想知道,那个年轻人,到底能傲慢到什么地步。
然而,这一次,电话那头传来的,不再是那冰冷的忙音,而是一个更为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就当是这样,我也不知道霓虹那边咋地)
我屋一郎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价值不菲的劳力士金表。
下午两点十五分。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
那个小鬼,他……他竟然直接把电话线给拔了!
“啊——!”
一声充满了屈辱与愤怒的咆哮,从这间办公室里传出,惊得窗外那几只正在电线上休憩的乌鸦,都扑棱着翅膀,仓皇飞走。
……
事实上,此刻正在经历着与我屋一郎同样遭遇的,远不止他一人。
名古屋,中京电视台。
福冈,九州放送。
札幌,北海道文化放送……
几乎所有在霓虹电视界排得上号的地方豪强,都在这个下午,用一种近乎于谦虚的心态,拨通了那个相同的号码。
然后无一例外地,都品尝到了那份被无情挂断的,充满了东京味道的闭门羹。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拒绝了。
这是一种宣言。
一种那个叫野原广志的年轻人,通过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向整个业界发出的,清晰而又傲慢的宣言——
我哪儿也不去。
你们也别再来烦我。
……
傍晚七点,杉并区,野原广志所住的公寓楼下。
夏日的晚风带着几分燥热,吹拂着路旁那几棵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榉树。
几辆挂着不同地区牌照的黑色高级轿车,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这片公寓楼群当中,与周围那些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普通小轿车,显得格格不入。
车门打开。
几个平日里在各自地盘上,跺一跺脚都能让一方电视界抖三抖的大人物,此刻却都像最普通的推销员,带着几分焦躁,与一种势在必得的执着,聚集在了公寓的入口处。
为首的,正是那位在办公室里发了一通邪火后,最终还是决定亲自杀到东京来的,关西电视台制作局副局长,我屋一郎。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穿着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有几分斯文败类气质的中年男人,那是来自名古屋中京电视台的制作部长常务副部长,山田下健。
另一边,则是一个身材微胖,总是笑呵呵的,看起来像个邻家大叔,眼神深处却闪烁着精明光芒的男人,福冈九州放送的版权采购部部长,田中茂。
“我屋桑,你确定那个小鬼,就住在这里”
山田下健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里带着几分名古屋人特有的精明:“这地方,也太……有些寒酸了吧跟他在电视上那副派头,可不太相符啊。”
“错不了。”
我屋一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七星,给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辛辣的烟雾让他那颗被怒火与嫉妒烧得发昏的头脑,稍稍清醒了几分。
“我了大价钱,从东京这边的私家侦探手里买来的情报。地址,照片,甚至是他每天几点回家,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拉面,都查得一清二楚。”
他说着,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既然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
他就不信,当他把一份足以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合同,连同一张可以填上任意数字的支票,当面拍在那个年轻人脸上时,他还能保持那份该死的,属于东京人的傲慢。
“哎呀呀,看来大家都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田中茂笑呵呵地打着圆场,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却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着:“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今天,各凭本事。谁能把那位‘野原大神’请回自家庙里,另外两家,可不许背后使绊子。”
“哼,那是自然。”
就在这三人各怀鬼胎,气氛微妙之时,一辆在晚霞的余晖下,散发着沉稳而又霸道气息的丰田皇冠马杰斯塔,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街道的拐角处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