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细致地为胤礽擦拭完身体,换上干爽柔软的寝衣,又小心翼翼地为他受伤的手重新涂抹了药膏、仔细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丝毫放松,目光反而更加沉重地落在了弟弟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一个新的、更加现实的忧虑如同阴云般笼罩上心头——吃食。
他的保成从昨日突发急症到现在,昏迷不醒,水米未进,全靠参汤和清水吊着一口气。
方才他喂了几勺清水,已是极其艰难,那干裂的嘴唇几乎无法做出吞咽的反应,全靠他极度的耐心和小心,才勉强润湿了些许。
可光是水,又如何能支撑得住这饱受摧残、正在与剧毒抗争的身体?
更何况,之后几日,那日益酷烈的拔毒过程,更需要巨大的能量来支撑!
昏迷不醒,吃不进去东西,没有营养……这……这可怎么是好?!胤禔的心猛地揪紧了。他看着胤礽那凹陷的脸颊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只觉得那每消瘦一分,弟弟活下去的希望似乎就随之黯淡一分。人是铁,饭是钢,再强悍的人,也禁不住这样消耗啊!更何况是保成这般自幼体弱、此刻又元气大伤的身子骨!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甚至觉得,比起那未知的毒素,眼下这无法进食、营养无继的状况,更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缓缓落下的铡刀!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眼前甚至黑了一下。他踉跄一步,稳住身形,立刻朝着殿外疾步走去。他必须立刻找到梁九功,找到太医!无论如何,必须想办法让保成补充养分!
他一把拉开殿门,正看到梁九功安排完事务,悄声走回来。胤禔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抓住梁九功的胳膊,声音因为急切而带着颤音:
“梁公公!太医呢?!快传太医!”
梁九功被吓了一跳,见胤禔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惶,连忙压低声音问道:“大阿哥,您别急,慢慢说,可是殿下他……”
“不是!是……是吃食!”胤禔急得几乎语无伦次,“保成他一直昏迷着,喂水都极其艰难,更别提吃东西了!这都一天一夜了,粒米未进,光靠参汤怎么行?!人是靠饭食养着的!没有营养,他……他这般虚弱的身子,如何能扛得住后面的治疗?!你快去问问太医,有没有什么法子?!哪怕是能灌进去一点米汤也好啊!”
梁九功闻言,脸色也瞬间凝重起来。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太子殿下昏迷至此,强行灌食极易呛咳,反而更加危险。他连忙安抚道:“大阿哥您别急,奴才这就去问,这就去!太医们一直在偏殿候着,定然也在想法子!”
说着,梁九功立刻转身,几乎是跑着朝偏殿而去。胤禔焦灼地在殿门外来回踱步,如同困兽,目光不时地投向殿内榻上那抹脆弱的身影,心中的恐慌如同野草般疯长。
不过片刻,梁九功便领着太医院院正匆匆赶来。院正听闻胤禔的忧虑,也是眉头紧锁,躬身回道:“启禀大阿哥,殿下如今昏迷深沉,咽喉反应微弱,若强行灌入寻常米汤菜糜,确有极大风险。为今之计……或可尝试用老参、黄芪、红枣等大补气血之物,配合粳米,熬制成极其稀薄、近乎清液的‘参蓍米油’,取其最上层的米油精华,那东西最为温和滋补,且滑润易下。再用特制的细口银壶,极其缓慢、一点点地顺着殿下嘴角渗入,或可喂下少许。只是……此法耗时极长,且每次能喂入的量,恐怕……也是寥寥无几啊。”
寥寥无几……
胤禔的心沉了下去,但他也知道,这恐怕已是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他立刻斩钉截铁地道:“寥寥无几也得喂!能喂进去一点是一点!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快去准备!要快!”
“嗻!微臣这就去安排!”院正不敢怠慢,连忙退下准备。
胤禔重新回到殿内,看着依旧昏睡不醒、气息微弱的弟弟,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坐到榻边,拿起那块细棉布,再次浸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胤礽的额头和脖颈,仿佛想通过这微不足道的举动,为他带去一丝清凉和力量。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那即将送来的“参蓍米油”能顺利喂进去一些,祈祷他的保成,能凭借着这微弱的力量和自身顽强的意志,闯过这重重鬼门关。这漫长的等待和细致的照料,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死神争夺弟弟性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