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色沉沉,带着一种铁灰色的凝滞,沉沉压在京郊别院飞翘的檐角,也沉沉压在精舍密室内每个人的心头。
檀香炉里升起的细烟,笔直如线,随即又被一种无形的滞重感扯碎,懒懒地散开,带着一丝令人窒息的甜腻。
仿佛紫荆关外那焚尽尸骸的焦臭,透过千山万水,幽幽钻了进来。
北静郡王水溶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打破了死寂:
“……紫荆关捷报,八百里加急,已经到了京师。”
“突厥可汗沙钵略被阵斩,突厥大军溃退,北疆……无忧矣。”
他每一个字都吐得艰难,仿佛那捷报是滚烫的烙铁,灼伤了他的喉咙。
狭长的凤眼低垂,死死盯着面前青玉茶盏里碧沉沉的茶汤,那点幽绿也映不进他此刻晦暗的眼底。
对面,东平郡王穆莳烦躁地拧了一下脖子,镶嵌着硕大东珠的赤金项圈勒着他粗壮的脖颈,让他觉得呼吸都不顺。
他猛地抓起茶盏,也不顾烫,咕咚就是一大口,粗声道:
“妈的!苏慕白这竖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逞英雄!”
厚实的紫檀木桌面被他的手指抠刮,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坐在侧手的西宁郡王金磊,身形瘦削,面容阴沉,此刻更是罩上了一层寒霜。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极快地、神经质地敲击着自己膝盖,嗒、嗒、嗒,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头发慌。
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密室里异常清晰,像催命的鼓点。
所有目光,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悸和一丝茫然无措,最终都集中在了主位上的萧钦言身上。
这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一身素色锦袍,头发用一根寻常木簪一丝不苟地挽着,此刻竟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灰败。
紫荆关大捷的消息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带着粉碎一切的力量,将他苦心孤诣营造的棋局炸得七零八落。
他搭在黄花梨太师椅扶手上的手背青筋骤然凸起,又缓缓隐没下去,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
萧钦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已将所有翻江倒海的震怒与冰冷彻骨的算计都压了下去,只余下一片风雨欲来的死寂。
“萧相……”
水溶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试探的颤抖。
“眼下……我等该当如何?”
这话问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虚软无力。
朝廷的目光,如同千百支烧红的探针,骤然间从北方那巨大的疮口抽离,带着审视和猜疑,即将全部聚焦到他们苦心经营、视为囊中之物的西海之上!这压力,足以碾碎一切侥幸。
死寂,再次弥漫开来,只有穆莳粗重的喘息和金磊那令人心悸的敲击声。
萧钦言缓缓抬起眼皮。
他目光如冰锥,依次扫过三张写满盘算与不安的脸,最终落在北静郡王脸上,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当务之急,是西海的南安郡王。”
他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
“让他在西海前线,打上几场漂亮仗!要快!必须让神都上下,让满朝文武,让深宫里的那位陛下,清晰地看见——西海的局面,正在好转!所谓的番兵叩关,十五万强敌压境,尽在我大乾边军的掌控之中!”
“漂亮仗?”
穆莳猛地抬眼,粗壮的眉毛拧成一团疙瘩,铜铃般的眼里满是错愕和不耐烦。
“萧相,你这话什么意思?先前咱们不是议定了?西海那边,就得让战事胶着着!南安稳扎稳打,不冒进,也不大败,就这么耗着!耗得越久,朝廷越离不开咱们,要粮要饷要军械,咱们才能狮子大开口!”
“这节骨眼上,你让他打快仗?急着把番兵打跑了,咱们还拿什么去敲国库的门?白花花的银子不赚了?”
他嗓门洪亮,带着一种市侩的急切,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桌面上。
蠢货!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萧钦言的心尖上,一股灼热的邪火猛地从丹田窜起,沿着四肢百骸疯狂冲撞。
他掌中似乎已感受到暴起掐住对方那粗蠢脖子的暴戾冲动。
鼠目寸光!贪得无厌!死到临头还惦记着银子!
萧钦言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