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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宁郡王金磊脸上那层阴鸷的桀骜瞬间冻结、龟裂,细长的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缩,敲击的手指痉挛般抽搐了一下,僵在半空。
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彼此粗重而紊乱的喘息。
造反?
这个字眼太过恐怖,它意味着九族诛灭,意味着万世唾骂,意味着他们苦心经营的一切荣华富贵在顷刻间化为齑粉!
他们敢吗?
当然不敢。
他们有的,不过是趁着西海烽烟,借着朝廷鞭长莫及,在四王势力根深蒂固的边陲之地狠狠捞上一笔泼天富贵、并巩固权势的胆子!
割据称雄的美梦或许有,但那层薄纱,在“造反”这两个血淋淋的大字面前,被毫不留情地撕得粉碎!
看着三人那如遭雷亟、面无人色的呆滞模样,萧钦言心中那股翻腾的怒火和极度失望交织的浊气,反而诡异地平息了一些,只余下无尽的冰冷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
他缓缓坐回太师椅,身体陷进厚实的锦垫里,发出轻微的“噗”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既然四王暂无此念,”
萧钦言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不容置喙。
“那么西海之事,就一定要掌握好分寸尺度。想发这笔战争财,可以。”
他目光扫过三人,那目光冰冷而锐利,如同刮骨钢刀。
“但,对上,对下,都必须给出一个交代!一个堵住悠悠众口、让朝廷暂时无法插手的交代!”
他的语气陡然加重:
“海量的钱粮,如流水般砸进西海,若换来的依旧是战事焦灼、寸土未复,甚至败报频传!你们自己说,朝廷以西海边军糜烂无能、督战不力为由,增兵干预,乃至更换将帅,是否合情合理?!”
“纵使老夫身居首辅之位,面对汹汹朝议,煌煌圣意,亦不可能只手遮天,违逆此等大势所趋!”
他目光如炬:
“而避免朝廷生出增兵之念,最有力、最冠冕堂皇的借口,就是让南安郡王打出几场足以震动神都的漂亮仗!不必尽歼番兵,不必直捣黄龙!”
“只需胜得干脆,胜得漂亮,夺回几处失地,斩下几千颗番兵头颅,让朝堂上下看到前线在用力,战果在扩大,局势在掌控!”
“如此,老夫在内阁中枢,才好为尔等说话,才好压下那些蠢蠢欲动、想往西海伸手的提议!”
他声音斩钉截铁。
“这就是眼下的活路!唯一的活路!”
萧钦言的话语如同剥茧抽丝,将所有的利害关系赤裸裸地摊开在三人面前,清晰得如同白昼下的掌纹。利刃悬顶,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然而,东平王穆莳的脸皮剧烈地抽搐着,心疼那些还没到手的银子,仿佛割了他身上的肉。
西宁王金磊依旧阴沉着脸,细长的眼睛眯缝着,里面是顽固的不甘,还有一丝对萧钦言这般“小题大做”的狐疑。
北静郡王水溶的脸色变幻不定,时而惨白,时而涨红,眼神在三人之间飞快地逡巡。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三人仿佛用眼神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充满权衡与妥协的交流。那是一种属于既得利益者惯有的狡猾和犹豫。
水溶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密室里所有的滞重空气都吸进肺里。
他脸上勉强挤出一点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冲着萧钦言拱了拱手,声音干涩:
“萧相深谋远虑,思虑周详,所言……句句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