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再次整理一番,掩去所有标识,这才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南浔进发。
越靠近南浔,气氛越发压抑。当他们终于抵达南浔镇外时,远远便看到镇子中心的县衙门前,黑压压地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乡民。
人群前方的高台上,南浔县令万大人正一脸肃穆地站在那里,身旁簇拥着几名身着低级官服、却神色倨傲的“变法校尉”,以及数十名手持水火棍、如狼似虎的衙役。
殷小虎示意队伍在远处一片小树林边停下,自己带着两人,混在人群外围,竖起耳朵仔细听。
只听那万县令正扯着嗓子,对台下惶恐不安的乡民训话。
“……太子殿下监国,乃天大喜事!陈以勤陈阁老秉承圣意,主张变法复归圣人之道,此乃匡扶社稷、泽被万民之壮举!
尔等小民,本当感恩戴德,踊跃输将,缴纳‘圣道助饷’,以全臣民之义!然尔等竟敢聚众抵制,殴辱差役,此乃目无王法,对抗朝廷!
本县今日在此,严正告诫尔等,若再有不法顽抗之徒,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名变法校尉便上前一步,唰地展开一卷文书,尖着嗓子宣示。
“奉太子监国令旨,内阁枢密台议定:凡江南机户、商户,皆需按章补缴圣道助饷,以显尊儒重道之心!抗旨不缴者,以谋逆论处!钦此——”
“谋逆”二字在乡民中炸开,引起一片惊恐的骚动。
跪在前排的老农想要求饶,却被衙役毫不留情地用棍子捅了回去,发出痛苦的闷哼。
殷小虎混在人群中,听着周围压抑的抱怨和咒骂。
“什么圣道助饷…分明是抢钱!”
“朱青天在的时候,哪有这种税?”
“完了…张青天也辞官了…没人管我们了…”
这些只言片语,像冰冷的针,刺入殷小虎心底。变法,真的失败了。严家正在借太子的名号反攻倒算,不仅要钱,更要彻底摧毁新政根基,并将民怨引向监国的太子!
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如果变法彻底被推翻,他们这些因新政而被释放的奴籍之人,手中的地契会不会变成废纸?
他们会不会重新被套上枷锁,甚至遭到更残酷的清算?他看着眼前在棍棒下瑟瑟发抖的乡民,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屯垦卫兄弟们不久的将来。
杭州城内,杨帆也收到了张居正与张雨在词人祠激烈冲突后愤然回京的消息。
他站在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长叹一声。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立刻找到吕坤,面色凝重。
“吕兄,山雨欲来风满楼。张叔大被迫回京,江南变法恐已生变。
我等不能再坐以待毙。”
吕坤神色一凛。
“朱兄有何打算?”
“走,去万松书院,找何心隐先生!”
万松书院内,何心隐听完杨帆的叙述,抚须沉吟,眉宇间带着忧色。
“张居正竟被逼至此…看来严党此番是铁了心要反扑了。杨兄此前急流勇退,暂避锋芒,原是明智之举。
然则张雨、赵贞吉等人持那套‘复归圣道’的方略而来,若真让其推行下去,非但新政成果毁于一旦,恐民生亦将凋敝,怨声载道啊。”
杨帆点头。
“先生所言极是。故今日前来,是想请先生出山,担起一付重担。”
“哦?杨兄欲让老夫做何事?”
“请先生出任屯垦义勇总教习!”
杨帆目光锐利。
“屯垦卫数万释放奴,乃新政根基,亦是最易被反攻倒算之众。
请先生暗中整训其青壮,教以阵仗纪律,非为主动挑衅,实为必要之时,能结寨自保,护佑一方百姓,使其免遭虎狼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