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皇帝的盛怒,蒹葭跪伏在地上。
要说心底还有一丝侥幸与贪恋,以为这一场如夫妻般的相伴是真实存在的,那些被照顾的温暖也能抵御岁月的严寒,磨平曾经遭受过的一切不公。
但当她知晓,满门百十口性命,多少人的一生,却没在眼前男人心底留下半点痕迹时。
她心如死灰,那本不该滋长于心的情愫,也在此刻彻底寂灭。
她终于接受了现实,把那血海深仇贯彻到底。
于是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自披散在地的头发中传来,幽幽空灵,带着冰雪般的破碎之感。
她说:“罪妇是秦丰业的细作。”
“细作?”元贞帝将信将疑,“还是秦丰业的?”
王公公眼珠微转,可见也对这个说辞感到诧异。
蒹葭继续不紧不慢地开口:“当年罪妇家中遭罪,满门抄斩,是秦丰业把罪妇救下,培养成细作。”
“在罪妇习得各种技能后,秦丰业便给罪妇造了个西楚的假身份,让罪妇成为西楚人。”
“罪妇入宫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与太子殿下起争执,以这样的方式营造出敌对的假象,目的是迷惑众人,先一步撇清罪妇与他们的关系。”
“罪妇与秦丰业很少接触,他也没有过多地下达任务,只是让罪妇尽量分走陛下对韦贵妃的宠爱,并且争取早日怀上龙子。”
说到这里,蒹葭顿了顿:
“罪妇满门早已逝去,只留下罪妇孤零零一人于世上,为了活命不得不听命于人,就这么行尸走肉般活着。”
“直到遇到泓郎……遇到陛下,方才有了七情六欲,感受到被在乎以及被呵护的温暖,也……也体会过七情六欲的滋味。”
“如今得陛下如此隆宠,罪妇受之有愧,实在不愿意再继续欺瞒于陛下。”
说话间,蒹葭浑身颤抖,像是惊恐到了极致:
“但罪妇暴露身份,已是无法存活,求陛下念在罪妇尽心尽力伺候一场的份上,赐罪妇一死,以免罪妇落入他手,换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话音落下,蒹葭便不再言语。
元贞帝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美人,不过玩物。
他是九五之尊,生杀予夺,怎会把真心落在任何人的身上。
他予李美人几分荣宠,无非是因为那几分美色,能给他的如画帝业锦上添花。
而后来的些许疼惜,也是因为弱小无依的李美人填补了他心底某处的缺口。
可要说真情实意,他还真没有。
在听完蒹葭的陈述后,他已起了杀心。
这样的人,怎能留在自己身边。
他的目光已经移向蒹葭青丝下露出的纤细脖颈,只要轻轻一捏,无需任何刀刃,就可以了结这一条鲜活的生命。
念头刚起,越来越浓,逐步占据理智。
就在那杀意不断攀升时,他忽然开口:
“朕待你一片真心,你却欺瞒于朕,朕怎能轻易放过你?把你交给秦丰业处置,也算有始有终。”
他说完,死死地盯着蒹葭,不放过蒹葭身上任何一丝反应。
只见蒹葭惊恐万状,抬头时眸子里尽是恐惧。
她拼命摇头,肝胆俱裂:“陛下开恩,不要把罪妇交给秦丰业!秦丰业会让我生死不能的!他的手段向来残忍,和我一起被挑选的姐妹们都……”
说到这里,蒹葭的面色白到极致,她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竟是吓昏了过去。
元贞帝抬脚踢了踢,发现蒹葭没有半点反应。
他眉头皱起,脸上已无半点对宠妃的态度,尽是疏离和戒备。
“这怎么回事?”
王公公蹲身检查了一下,随即回禀:“陛下,只是吓晕过去了。”
元贞帝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吓昏过去了?秦丰业都死了,能把她吓成这样。”
王公公解释:“秦丰业死的时候,李美人尚且病中,刚刚才清醒过来,想必是不知道的。”
元贞帝掸了掸袖子:“这可怎么处理才好,朕一往情深,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果然红颜祸水呐!”
王公公没有说话。
很显然他也觉得此时阵营不明,不应该过早站队。
而且李美人突然来这一招,他始终觉得有蹊跷。
李美人是否真为秦丰业的细作尚且不可知,因为秦丰业从未向他透露过分毫,甚至还让他提防过李美人。
即便李美人真的是秦丰业的细作,怎么早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