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浓云吞没,只有军火库檐下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挣扎,投下昏黄不定、摇曳扭曲的光斑。青石板路上,由远及近传来皮靴磕碰的整齐声响,一队巡逻兵提着昏黄的煤油灯走过,刺刀在微光下偶尔反射出几道冰冷的寒芒,像毒蛇隐在暗处的鳞片。
墙角最深的阴影里,大师兄高大的身躯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连呼吸都收敛得几乎无法察觉。李三立刻噤声,同时伸出双臂,将身边两个有些躁动的弟兄用力往暗处按了按,自己则屏住了呼吸。
待那皮靴声彻底消失在院墙的另一头,大师兄才缓缓侧过头,一丝微光勾勒出他半边棱角分明的脸庞,那双眼睛在暗影里锐利如伺机而动的鹰隼。“三儿,”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带大家动手。记住,能带走的,全带走,一颗子弹都别给常田那老小子留下。”
李三重重点头,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线,他伸手用力按了按云飞结实的肩膀,掌心能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师哥,牢房那边……”话到了嘴边,却只吐出半句,那未尽的担忧全写在他紧锁的眉头和闪烁的眼神里。
云飞嘴角竟微微上扬,牵起一丝近乎桀骜的弧度,那笑意短暂得如同幻觉。他一边熟练而迅速地检查着腰间的短枪,枪械部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一边低语:“常田狡猾,”语气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我比他,更狡猾。”
“可那老小子太阴险了!满肚子坏水!”李三忍不住提高了些许音量,又立刻意识到危险,猛地收声,脖颈上的青筋都因紧张而凸显出来,“我这心里头……总怕这是他故意设下的套,就等咱们往里钻……”
就在这时,东门方向猛地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倒塌,紧接着是几声格外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人声顿时如同炸开的锅,鼎沸起来。两人同时猛地转头望去,只见远处天空被突兀升起的橘红色火光照亮了一瞬,映得他们脸上明暗不定。
“是单大姐和姚大哥。”云飞眼神一凛,瞳孔中倒映着远方的火光,“他们得手了,制造出动静了。”他转向李三,语气斩钉截铁,“三儿,没时间犹豫了!”
李三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混杂着火药味和尘埃的气息灌入肺腑,他终于下定决心,重重吐出两个字:“好!师哥,你……千万小心!见到乡亲们,告诉他们,我们来了,绝不会丢下任何一个自己人!”
云飞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李三一眼,那目光里有信任,有托付,更有不容动摇的决心。他猛地转身,身影如同鬼魅,几个起落便几乎完全融进深沉的黑暗里,只有一句低沉的话语随风飘回:“放心。半炷香后,老槐树下,不见不散。”
李三望着师兄身影消失的方向,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猛地回头,对身后那几个早已按捺不住的弟兄们狠狠一挥手,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弟兄们,快!跟我上!”
与此同时,军火库东门附近,单英和姚大山装扮成送货的农户,正推着一辆堆满杂乱麻布、稻草的破旧板车。眼见一队守卫被声响吸引过来,姚大山看准时机,猛地将板车旁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油桶推倒,“咕咚”一声,粘稠的黑油瞬间汩汩流出,漫了一地。单英立刻扯着嗓子,用带着哭腔的乡音惊慌大喊:“走水啦!快来人啊!走水啦!”喊叫的同时,她却朝姚大山飞快地递去一个冷静的眼神。姚大山会意,一边跟着慌乱叫喊,一边借着弯腰躲避的姿势,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被成功引过来的守卫——心头一沉,比预想的,还多出了两个持枪的兵痞。
而此刻的云飞,已如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军火库后墙根下。他蹲伏下身,耳朵紧紧贴上冰冷潮湿的墙壁,凝神细听了片刻。远处越来越喧闹的人声、火光毕剥作响的声音,成了他行动最好的掩护。他缓缓从靴筒里抽出一把闪着幽光的匕首,锋刃在朦胧夜色下泛起一丝凛冽的寒意。远方跳跃的火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翻涌着对百姓处境的担忧,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更承载着一诺千金的重量。
今夜,他们不仅是来夺取军火,更是要从这吃人的世道里,为那些无辜的乡亲,硬生生夺回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公道。
日军司令部军火库内,昏黄的灯光在高高的屋顶上摇曳,投射出晃动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钢铁的冷腥味以及木箱散发出的特有气息。巨大的仓库里,一排排印着日文标识的木箱整齐码放,一直延伸到阴影深处。偶尔能看到炮管泛出的冰冷幽光,如同蛰伏的巨兽。
韩璐快步走到李三跟前,借着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