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的清单。谁给她一张饭票,谁让她抄过一次讲义,谁借她车,谁帮她去过趟邮局。她都记。每一条后面,有“已还”“待还”。
她把本子打开,用指节点了点靠上一行:“顾孟舟——借车、借信。‘欠一人情’,待还。备注:公开还。谁来看都一样。”
她抬头,眼神扫过人群:“今天,我当着大家把这条划掉。你要我还,就还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在接下来三天之内,选一件正当的事,公开说出来。比如跑腿、代班、抄表。你来指,我来做。三天后,这张纸,两清。你要把它再拿来堵我嘴,我就去院办把这件事说上墙。”
走廊里安了一瞬。
有人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抄表?”
“跑腿?”
“这回好玩——”
顾孟舟的脸色一寸一寸冷下去。
“苒子,你跟我玩词?”
“不是玩。”她盯着他,“是还账。正当——你刚才也说了,是‘人情’。不是别的。”
周围有人点头:“对,人情是人情。”
“说清楚就行。”
顾孟舟那只手忽地紧了紧,纸被他攥出折痕。
他眼底那点冷光突然沉了下去,像一枚石子沉进井底,“你要把我推到这一步?”
“不是推你。”阮时苒的声音压了又压,“是推开你这只手。”
她的视线落到他扣在她袖口的手。
他像是被烫到,一顿,收回。
“好。”他忽然笑,笑声低,带一丝阴。
“你要公开——那就公开。”
他从内兜里又摸出一张纸,慢悠悠晃了晃。
“你不是喜欢广播吗?那我们就去广播室。你当众念清‘两清’,我看看你敢不敢。”
人群“哗”一声,潮水一样往楼梯口涌。
“走走走!”
“去看!”
宋斯年想拦,“不用跟他走。”
“要。”阮时苒回头,眼神明亮,“走到光里。”
她把书塞给身旁张同学,空出手,往前走。
风从背后推她一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像鼓。
走到光里。
—
广播室门被推开,“哐”的一声撞在墙上。
室内冷,铁皮窗透风,话筒在灯下泛着旧亮。
高年级的学姐们一见人群眼睛都直了,“干什么?”
“借麦。”顾孟舟笑,“她要念个东西,让大家听听。”
学姐下意识要拦,可后面围的人太多。
“借一会儿,快的。”有人在后头喊。
“听个声明——就一会儿。”
阮时苒走过去,指尖扣住话筒底座的边。金属冰。
嗓子还疼。她看向宋斯年,宋斯年已把茶缸塞到她手边,“润一下。”
她抿一口,苦味爬满舌根。
她把纸摊开,不是顾孟舟那张,是自己的那本本子里撕下的一页,字一笔一划,稳。
红灯亮。
“同学们,中午好。”她声音不高,带一点沙,却清,“我,阮时苒。
广播内容之外,多占用一分钟。”
一片“嘘——”从走廊外涌进来,门口的人往里挤,鞋底磨地声像尘土刮玻璃。
“去年夏天,我借了一辆车、一封信。写过一张条,‘欠一人情’。
今天我当众报账。
‘人情’两个字,只对应正当事。我给出的方式:三天之内,对方可以提正当的要求,我如数完成。三天后,两清。
这张纸——不再是任何人的绳子。”
她停了停。
“我不欠身。也不欠心。我欠过帮忙。我会还。”
门口的起哄砸进来,又被这几个字按住。
学姐们互看一眼,有个原本爱看热闹的,竟不知不觉点了下头。
“念完了?”顾孟舟倚在门框,掌心弹那张纸,脖颈上的筋线一跳一跳,“念完——轮到我。”
他三步并两步走到话筒前,伸手就要夺。
宋斯年冷着脸移步挡在前。
“出去讲。”
“怕什么?”顾孟舟把话筒一掰,侧着脸,对准门外那片人,“同学们,我也只占一分钟。”
学姐差点没来得及拦。红灯还亮着。
顾孟舟笑着,“她说只欠正当事。行。那我提一个——跟我进城一趟。”
他顿住,目光从阮时苒脸上剜过,“你以前受我一回情,现在把时间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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