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级人民法院拍卖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冰冷,沉重,弥漫着一股陈腐纸张和无声硝烟混合的怪异气味。
惨白的灯光从高处投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切割出锐利的阴影。
大厅里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人,大多是神情漠然的中介代表或抱着捡漏心态的小投资者。
他们的目光偶尔扫过拍卖台上那叠关于“金悦湾项目整体资产及银行债权包”
的薄薄文件,又迅移开,仿佛那是什么不祥之物。
程长赢坐在第三排靠边的位置,穿着一身崭新的、却依旧掩不住他清瘦身形的深灰色西装——这是张启明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压箱底“战袍”
。
左臂和右腿的伤口在布料下隐隐作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尚未愈合的皮肉。
他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但腰背挺得笔直,眼神沉静得像深潭,目光牢牢锁定在拍卖师手中那柄象征财富流转的木槌上。
张启明坐在他旁边,双手紧张地交握着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白。
老人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浑浊的眼睛不时瞟向大厅侧后方那个用深色玻璃隔断、如同巨兽巢穴般的包厢。
包厢里人影绰绰,隐约可见雪茄烟雾缭绕。
赵天雄就在那里,像一头盘踞在阴影中的猛兽,冷冷地俯瞰着这场他早已预设好结局的游戏。
“金悦湾项目整体资产及关联银行债权包,起拍价,人民币七千万元整!”
拍卖师的声音洪亮却毫无波澜,如同宣读一份死亡判决,“每次加价幅度不低于一百万元!
现在开始竞拍!”
死寂。
大厅里落针可闻。
只有空调出风口出单调的嗡鸣。
前排几个中介代表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谁都知道金悦湾是个烫手山芋,沾上鼎鑫和赵天雄的边,不死也得脱层皮。
捡漏?得有命花才行。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秒一秒流逝。
拍卖师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职业性的询问。
张启明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他下意识地想看向程长赢,却被年轻人一个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摇头动作制止了。
“七千万元,第一次!”
拍卖师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就在木槌即将象征性落下的瞬间——
“七千一百万!”
一个略显急促的男声打破了死寂,来自前排一个穿着廉价西装、头梳得油亮的年轻人。
他举着18号牌,眼神有些飘忽,带着新手的紧张和强装镇定。
程长赢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鱼,上钩了。
这是赵天雄放出的第一个饵,一个看似独立、急于表现的“马甲”
。
“18号,七千一百万!”
拍卖师立刻指向他。
“七千二百万!”
几乎在拍卖师话音落下的同时,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这次是坐在中间位置的一个胖子,肥硕的手指上戴着个硕大的金戒指,他举着35号牌,漫不经心地剔着指甲,仿佛在菜市场买白菜。
又一个马甲。
“35号,七千二百万!”
“七千三百万!”
油头年轻人(18号)立刻跟进,声音提高了几分,显得有些急躁。
“七千四百万。”
胖子(35号)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加价,带着一种猫戏老鼠的轻蔑。
价格在两人“默契”
的交替叫价中稳步攀升。
每一次加价都精准地卡在一百万的底线,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大厅里其他人都成了沉默的看客,眼神在18号和35号之间来回逡巡,带着了然和一丝嘲讽。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绷紧,只等那致命一击。
张启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看向程长赢。
程长赢依旧稳如磐石,放在膝盖上的手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追着那两个跳梁小丑,而是像最老练的猎手,穿透喧嚣的表象,精准地投向侧后方的包厢。
深色玻璃后,似乎有一道更锐利、更阴鸷的目光,正穿透玻璃,冷冷地落在他身上。
当价格被两个马甲一路拱到“八千三百万!”
(18号喊出,声音已有些变调)时,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