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话是‘反正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方梦远补充道。
直白而粗粝的话,一种不属于他的沉重的疲惫似乎以此为闸口,慢慢地流泻走了。
他笑了笑,又叹口气:“……那就报警吧。”
“虽然都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但我更希望以后不要再见到他们任何一个人了。”
虽然这其实是任映真和方望槿之间、而非“任映真”和“方望槿”之间的问题,但他认为高中生恐怕很难自己想通和处理好后续。有的时候他也应该做出些选择。
……毕竟是非法拘禁加强制猥亵,即便未遂加未成年,大概率免刑,但刑事调查程序还是没办法避免,也必然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到时候可能就是“方望槿”需要对“任映真”赔礼道歉了,同时,这对任家家族集团的商业影响多半是长期的灾难。
“啊、你说起这件事。”方梦远说:“大哥已经在着手办理你转学的手续了。学校那边在协调,新环境,新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嗯。”
空气忽而又凝滞起来。任映真低头看了看毛线团般抖动的丝线,又抬头看方梦远,他转头对方既明道:“对了,大哥,我应该下午就能出院吧?”
“……我去问问医生。”方既明瞬间领会了他发出的讯号,离开病房。走前,他不忘叮嘱:“你好好休息。小远,你陪着他。”
“嗯,放心。”方梦远立刻点头。
门关上后,他接替了方既明的那张宝座。
“……小真。”
“我在听。”
“对不起。”方梦远有些窘迫:“尤其是在……望槿的事情上。昨晚大哥都跟我说了。我欠你不止一句道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她需要我的保护。现在想想……也还是……唉、我真是蠢得可笑。”
“我不是求你一定要原谅我当时的愚蠢和偏袒,只是我想到我说的那些话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真的特别对不起。”
这句重复的道歉,是他能掏出来分量最重的东西。
话音落下,整个病房都坠入更深的寂静。
窗外的光线正越来越明亮,窗棂清晰的影子投下来,将床上的人与床边的人分割在两侧。
任映真没有回应。
方梦远有些忐忑地抬起头,看见弟弟的表情凝固在他脸上。但那双眼睛是活着的,那种被任映真刻意维持的平静像一层水面上的薄冰,冰面下的水流久违地在他面前涌动起来。
原来你也知道啊。
他从任映真眼里读出了这句话。
他重又低下头,也没有说话,只感到懊悔。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都过去了。”在轻轻的叹息声后,他听见任映真说。
他低着头陷在自责中,忽然,一种温热、还带着薄茧的触感轻柔地覆在了他紧握成拳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