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了,这对血脉相连的兄妹,眼睛连同眼中的光都是如出一辙。
“公主殿下,”他竟还用的敬称,“亲自来送我上路了?”
此战一毕,或许就该改称陛下了。
任昭昭上下打量他,轻叹一声。
在她年少之时,也曾见过意气风发,同沈玄璃一起在北境作战,守护大梁疆土的靖远侯世子。他也曾名动帝都,他在北境素有声望,是天纵英才的少年将军。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周围:“你看他们。”
他们身披重甲、手持染血兵刃、沉默地围在四周。
他们之中,有白发苍苍的老将,有眼神坚毅的中年校尉,也有面容尚带稚气却已满身伤痕的少年兵。
他因死去而开始涣散的目光扫过那些身影:一些模糊的面孔似乎有些眼熟……
“他们中有曾与你共守一座烽燧的袍泽。”
“有曾在你麾下听令,视你为军中砥柱的旧部。”
“甚至可能有视你为良师兄长的沈家家将子弟。”
那些浮光掠影般的模糊面孔突然间清晰了一瞬:
是北境寒夜中递来的酒囊,是庆功宴上豪迈的笑语,是校场上信任的眼神……然后,瞬间被眼前这些沉默的、带着刻骨仇恨的目光所取代。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如今你我各有前路……”
如今再想起这声音,已有恍若隔世之感了。周夷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任映真那日想说的或许是:
过往种种,譬如朝露。当向前看。
但他只听到了“要反目成仇也是你的自由”。
他不甘心。
凭什么任映真就可以放下呢?
凭什么任映真就可以毫不留恋地为另一个人去死呢?
他发出似笑似哭的古怪声响,忽而抬起头,死灰般的眼睛盯住任昭昭,里面尚有燃烧之物:“……我没有输给你,公主殿下。”
“如果他的命是由我亲手了结的话……”
“我不要放下,”他喃喃道,“我不要向前……”
他最终垂下头。
“周夷则,”她说,她的脸和任映真的轮廓在他濒死的幻觉中微妙地无限重合:“本宫受人所托,送你最后一程。”
薄命长辞知己别,
“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千万恨,为君剖。
待那阴云散尽,天空中弥漫浩渺而澄澈的无瑕光辉。
不再是锐利无匹的剑光,而是一种润泽万物的蓬勃生机。
断壁残垣瞬息重建,倒伏遍地的生灵们奇迹般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