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石道上敲出细碎回响,在马车里调息半日,任映真有点头晕,他掀开车帘打算透口气,就见十数条细密的暗色丝线绕向马上的萧承钰。
哦嚯。
他只看得见活人的线,而这些线似在收网。此行特意赶了夜路,要等的恐怕就是这些人了。
任映真还没作声,风却骤变。穿林叶响中,掺进细不可闻的啼哭与嗤笑。
马匹耳尖骤然竖起,喷着白气后退。
应拭雪望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古道:“——挂棺煞,戒备!”
四面八方,层层叠叠,哀怨的乐声和撕裂的哭号扑面而来。火把光影不稳,护卫们神色惶急勒紧缰绳。
而就在那火光摇曳的阴影边缘,一个东西“挂”在了前方。
其形貌怪诞,四肢奇长,风干拉长的枯枝一般,皮肤干裂漆黑,紧紧裹在嶙峋骨架上。低垂的头颅几乎要塞进胸口,那双眼睛没有眼白和瞳孔,只有两截惨白的蜡烛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
“护住火把!”
可那挂棺煞身体猛地一沉,如墨汁入水瞬间融入阴影之中,接着从一名手持火把的护卫脚下的影子里浮了出来。它枯爪前钩,那护卫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翻白,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手里的火把啪嗒一声掉落下去,身体挺直,双脚离地,脚尖在空中轻轻晃动——
嚓。
应拭雪从马上飞到那护卫面前,剑锋疾出,斩出一道炽白弧光。那挂棺煞发出一声低笑,影子倏然收缩。那护卫断线木偶般坠落,被应拭雪一把托住,推进另一名护卫怀里。
“结阵!”萧承钰喝道:“灯火成环,不准散开!”
护卫们慌乱中举起火把,灯光连成一片,映出周围高墙般的黑暗。而那黑暗里还潜伏着更多影子,细长肢体在光影交界处缓缓探出,一寸寸逼近。
不止一只挂棺煞。
一阵刺骨阴风平地卷起。
惊呼、命令,兵刃出鞘,统统搅成一团杂音,所有人的视野也被这阴风卷起的尘土和寒意所模糊。
“爹、娘!别丢下我!”
“不!我不要吊死!”
“放我下来!”
几名年轻护卫已经神情恍惚,无意识地向黑暗深处走去。
萧承钰一剑将从马车轮下钻出的挂棺煞逼退,剑锋与枯爪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他虎口一阵发麻。
“抓紧了!”他身形一晃,探身而入,竟无犹豫,一手揽住任映真的肩背,将人扯到怀中,从破开的马车车门中倒射而出。
此时若对这“纪明月”弃之不顾,乃是前功尽弃。而且千金坊一事他已察觉对方或大有可用。
就在他们离开的刹那,仿佛有无形的巨掌从上方拍下、那辆马车被彻底拍碎,木屑尘土飞扬!
破碎的车辕没入黑暗里,发出咔嚓咔嚓声。那些惨白的烛眼再次亮起。数道深灰色的影子从古道两侧的乱石和枯木后窜出,任映真看得清他们身上的连线。明明是活人,却刻意模仿挂棺煞的姿态,在这夜里难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