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夏允彝前来,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彝仲兄何来迟也!按规矩,当罚酒一杯!”
夏允彝团团一揖,脸上带着歉意,却无半分扭捏:“途中俗事耽搁,来迟有错,该罚,该罚!”
说罢,他走到案前,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好!”
“夏兄直爽!”
亭中众人齐声喝彩。
人群中,一人斜倚着亭柱,懒洋洋地开口揶揄道:“依我看,彝仲兄这哪里是认罚,分明是来骗酒喝的。”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夏允彝定睛一看,说话那人面容清瘦,眉宇间带着几分不羁,正是张采。
他用手虚指,笑骂道:“好你个张受先!今日我非要将你灌醉不可!”
张采斜靠在栏杆上,敞开着胸襟,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水中的游鱼。
他也不回头,只是嗤笑一声:“夏彝仲,今日这筵席上的酒,可不是你想喝,就能喝的。”
张溥微笑着看着二人笑闹,并不言语。
待亭中笑声稍歇,他才轻轻咳嗽一声。
“诸君。”
声音不大,亭中却逐渐安静了下来。
张溥站起身,环视众人,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人已到齐。今日在座的,皆是我张溥的好友,却未必各自相识。我先为诸位君子介绍一番。”
他抬手一指夏允彝。
“夏允彝,夏彝仲,松江府华亭县人。”
夏允彝对着众人一拱手,众人亦纷纷回礼。
“徐汧,徐九一;蒋灿,蒋韜仲。二位皆是苏州府长洲县人。”
“史可法,史宪之,开封府祥符县人。”
随着张溥的介绍,各人陆续起身见礼,亭中的气氛,也由方才的松快,渐渐转为严肃。
张溥又指向两个身材明显比寻常文士高大健硕的青年。
“张名振,张侯服,应天府江宁县人。”
“李若链,李成甫,上林苑番育署人。”
“二人此番皆是欲赴明年武试。”
这二人起身行礼时,虎虎生风,目光锐利,显然是习武之人。
最后,张溥才指向自己和张采。
“张采,张受先。”
“张溥,张乾度。我二人,乃是南直隶太仓州人。”
一圈介绍下来,筵席的气氛已然不同。
张溥待众人重新落座,朗声道:“今日之宴,我为东主,当先定规则。”
“其一,今日之宴,不谈风月,不论诗词,不作制艺八股,只谈经世济民之策!诸君可同意否”
众人神情一肃,互相看了一眼,随即纷纷举起了右手。
张溥点点头,继续道:“其二,今日之行酒,不以酒令,不做惩罚。唯有经世之言,鞭辟入里,发人深省者,方可得酒一杯,以作润唇之用!诸君可同意否”
众人再次举手。
“其三,”张溥的声音愈发洪亮,“今日规程,先由一人,为我等诵读雄文,而后,我等再各自抒发胸中之见!诸君可同意否”
众人第三次举起了右手。
三次举手之后,亭中的气氛,已与方才的笑闹截然不同。
连一直斜靠着的张采,也丢掉了竹竿,收拢了衣襟,坐正了身子,神情严肃。
湖面依旧波光粼粼,游鱼摆尾,荡开一圈圈涟漪。
亭外秋风和煦,杨柳依依。
而亭内,气氛却已截然不同。
张溥转向夏允彝,温和地问道:“彝仲兄,可曾购得九月二十日的《大明时报》”
夏允彝点点头,郑重地从怀中掏出那份费了巨资的报纸。
张溥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便有劳彝仲兄,为我等读一读这篇……古往今来,第一经世雄文吧。”
夏允彝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展开报纸,目光落在那个石破天惊的标题上。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语气,开始朗读。
“《关于大明亡国时间的若干猜测》。”
“……成周时期,国祚八百载,为历代之最……”
“……而到我大明,自洪武开国至今,已二百五十九年矣……”
张溥安静地听着夏允彝不疾不徐的朗诵,心思却已不在这篇文章本身。
这篇文章,他早已读过。
每月与了书局老板五两银子,只要《大明时报》一出,书局小厮便会留下一份原版,第一时间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