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月十四日邓修翼打死了张永望,一直到三月十七日,邓修翼都面色如常,一样跪着披红,恭敬地回话,温温地带小太监读论语,给他们批大字,去内阁传话。
散值后人人见到邓修翼换了道袍插着竹簪在房中看书,该吃吃该睡睡。终于绍绪帝看他的眼神回暖,会亲切地叫他「邓修翼」,而他还是慢慢地回「奴婢在」。
十七日下值后,邓修翼常例要去教坊司。出了宫门,便遇到了铁坚,他在门口等他。邓修翼看到他,微笑道:「固之兄,可愿陪某同行?」
铁坚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了什麽药,便点头。两个人默默地从东华门走向教坊司。进入教坊司后,邓修翼请铁坚稍待,很快和王恩重对了接下来大典的事情。
王恩重现在对邓修翼已经非常了解了,他也不是一个谄媚和揣摩上意的人,于是也不废话,两个人很快把很多事情商量定了。这是铁坚第一看到邓修翼处理公务。
待事情都处理完,邓修翼便要走了。王恩重拦住邓修翼问出了铁坚一直想问的话:「邓大人,真是你让陛下打死张永望的吗?」
邓修翼眼睛定定,转着头,面向王恩重道:「应该算在我头上。」然后就直接走了。
铁坚直接追上去,刚想说话,邓修翼拦住他说,「别问!」铁坚的话,都噎在喉咙里,他是真的不信。
「陪某走走。」邓修翼又对铁坚道。两人便从教坊司走到了邓修翼的西城小屋。
小全子利索地打开了小屋,邓修翼也不管铁坚,走进小屋,便在床上躺了下来。
铁坚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看着邓修翼双眼盯着天花板,两行泪沿着眼角落了下来,然后他闭上了眼。
铁坚坐了约莫一刻钟,邓修翼再无动静。小全子拉了一下铁坚,两人走出了屋。
「邓公公已经三天没睡了,他定是睡着了。」小全子悄声说。
「他?!」铁坚不知道问什麽。
「公公说,陛下要他做孤臣。」小全子又补了一句。
铁坚看了一眼邓修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便走了。
小全子让邓修翼一直睡到了未时末刻,然后叫醒了他。
「大人,该起了,快酉时了。否则来不及送信了。」
邓修翼猛然惊醒,微微颤颤地坐起身子,撑着到了桌子前,铺开了信纸。
「苏苏如晤:
修翼顿首再拜。十四日晨左顺门刑毕,吾至杖毙张永望御史。何长夜之不旦?何竟无片隙可护持心之所念?何偏要吾粉身碎骨而后止?
苏苏,吾不知尚可撑持几时,思卿至疯魔矣。
苏苏,吾有罪,不该以此等事相诉。望卿安好,切勿北返。吾情难自禁,辄欲倾诉,言讫则羞愧自责至极。
血浸蟒纹寒彻骨,心囚金屋夜吞声。愿卿莫踏京华路,永作江南自在人。
惭惶无地,泣血百拜。
仆臣修翼」
末行「仆臣」二字改抹再三,终未敢书「奴婢」,墨团洇染处,隐见指痕深嵌纸背。
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