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伤居然能清晰地记得,那个老人当时眼眶也是溢着浑黄的泪水。
眼前的一切忽然都呈现着不真实的扭曲,如同噩梦一般。
所有的感官和思绪只充盈着那一汪血、那一滴泪。“我们有救了!”的声音不停歇地一遍又一遍、一声高过一声,最后充盈世界每个角落。
然后,世界变了。天是红的,地是红的,风是红的,人是红的,一群染着红的黑色的影子狰狞着呐喊:“我们有救了!”
南无伤知道自己听到了呐喊。也许,只有自己听到了。
南无伤陷入到了这深深的噩梦中。
张珣趁势抓紧时间向一帮将军统领们交待杀人吃人的具体操作管理细节。他处理事情还是那么缜密,连杀人吃人都考虑得细致入微,从吃的次序选择到每日的定量控制,每个细节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张珣和统领们的讨论声叽叽咕咕的传入耳畔是难以忍受的嘈杂,南无伤想挥手赶走它可又怎么也做不到。
他艰难地转动恍如生锈的身体,失去焦距的目光跟随着停留在张珣的脚下,他用窒息前的最后一丝力气,一字一顿地说:“大、人、我、要、出、城。”
张珣透过他空洞的眼睛看到了一个死寂的世界。于是他知道,他要寻死,他活不下去了。南无伤勇猛忠诚,是他手里最称心如意的刀。但这把刀开始有抗拒的意识,这是非常危险的兆头。南无伤在军中威望崇高,如果他公开不赞成某项命令,对现在的昌阳将是一场灾难。在他斩杀宁灵铃时,特意偷偷留心南无伤的反应,意外地没有感受到愤怒,只有令人喘不过气的空洞和死意,就像灵魂随时要逸出身体逸出世界。
南无伤想去寻死就随他意吧。张珣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南无伤浑浑噩噩地回转军营,带走了一直生死与共的三十名兄弟,也没耐心去等天黑,径直上了城头,放了几根绳索顺墙缒出城外。
他们要冲击叛军慕容奇的大营。三十一人对一十三万余人,如一蓬流火扑向大海。
他们是抉死。
奇迹的是,他们选择去死却没有死。
更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还抢到了马匹。有马匹就有穿透叛军连营的可能,也就可以向节度府求援。这是昌阳城生的契机,也是他们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