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还不错,有几个兄弟姐妹。据说,她上过几年小学,因为日本人的侵略,生活动荡,学业被迫中止,后来嫁人生子,就再也没上过学。姥姥管动乱的那个时期叫“逃日本人难”。在跟姥姥同龄的一批老太太里,姥姥是少有的完全没裹过脚的“天足”,曾上过三四年的学,也让她成为她们里说话有分量的“文化人”。
几十年过去了,酱油、辣椒酱早已成为随买随用的日用品,但姥姥还是保持原来的习惯,每年夏天都要制酱。做好够一年用的黄豆瓣辣椒酱和一些剁椒酱,然后开启前一年制作的封存了一年的辣椒酱,以供今年使用。辣椒酱的开封仪式很简单,但又似乎很神圣,每次都由姥姥亲自、缓慢地拿下荷叶坛子和酱缸上用层层报纸包裹的砖头,然后慢慢打开扣在荷叶坛子和酱缸上的盖子,揭开一层又一层用皮筋箍住的塑料膜,一阵浓郁的酱香扑鼻,顿时,满屋子就都是酱香味的了。姥姥用大勺子把酱舀到再三清洗、擦拭、晾干的瓶瓶罐罐里,再分给我们家和舅舅家。
今年又到了制酱时节,好几个大簸箕上铺满了颗粒分明的上好霉的黄豆,大颗粗盐、白开水、生姜、大蒜等等材料一一准备齐全,鲜艳欲滴的红辣椒也已清洗干净并晾干,就等剁了。我抢坐在“剁椒大师傅”的位置上,想担此大任,结果被我妈哄下来,一脸嫌弃地让我去切姜剥蒜打下手。
姥姥说:“让她剁啊!都这么大人了,让她试试。”
“她不行!弄得慢,耽误工夫!”我妈辩驳。
“试试,让她试试,不行再换。”还是姥姥开通,她的坚持让我如愿以偿。坐到主剁手的位置上,面前放着洗干净了的大脚盆,里面放着案板。舅妈在旁边切姜剥蒜,姥姥和妈妈把红辣椒挨个用干毛巾擦过后堆在我面前的大盆里。我两手拿着菜刀,有节奏地敲击案板,就像个鼓手,击打出重复又富有变化的鼓点。精神上轻松,剁起来也越发有劲了,一下午,三十多斤辣椒不知不觉就剁完了,我似乎还没过足瘾。
姥姥揭开大簸箕上一层层的黄草纸,平铺在上面的黄豆都结上了上好的黄澄澄的霉壳子,这是今天的主角。酱做得好不好,黄豆上的霉很重要:既不能是白毛霉,也不能是绿色的霉,必须是和草纸颜色相似的黄色的霉才行。按比例和水搅拌好黄豆、辣椒、盐和各种配料,装坛密封,就等时间让它酝酿出醉人的香味了。
姥姥的酱与外面买的不同,格外香,用馒头蘸酱,馒头瞬间变成极品,舀点酱汁炒菜,完全不用放酱油。今天真开心,我也是能制酱的人了,一点也不觉得累,就像我常说的:“想法儿在劳动中寻找乐趣。”不像某些找各种理由逃避劳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