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左右看了看--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老头儿確实是在跟他说话:
“啊我不看不看。我不爱看这种题材,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嘛!”
不过这个[上次],恐怕要追溯到好几个月之前了。
流浪老头直接忽略了兜兜的回答。他不知是想眯眼,或仅仅只是眨动眼皮:
“啊,啊。我见过你。你心善,嗯,你肯定有仙缘--我渡渡了好多人了:明天,明天——明天我来帮你明天——我要渡更多人”
他低下头,把脑袋夹到两边膝盖中间;自言自语变成更加沉闷的嗡嗡声。
【唔——】
兜兜耸耸肩: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季变温,总觉得每个人都好像被热昏了头。
“那我先走啦不要这个点看书啦,天太暗了、对眼睛不好。”
他留下缩成一团的老头;等走出巷子口的时候、这段对话已经被兜兜拋到脑后去了。
——
晚上兜兜愁眉苦脸地赶掉大部分作业,又剩了些留著第二天上学去抄--不,是学习借鑑一下同学们的成果--然后不情不愿地睡觉了:
艾喜给的bb机老老实实,一声也没吭。
这一夜又是无梦的睡眠,没有梦到[芋头王]、也没有梦到其他的同学。
——
第二天一早,兜兜照常去上课:
但不同的是,那位捡垃圾的老头儿、竟然真在小巷子里等他。
此时虽是清晨,可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穿过巷子——
流浪老头把大编织袋背在身后,鼓囊囊的两端让它像是个硕大的、遍布奇怪斑纹的葫芦。
老人在夏末也穿著层层迭迭的脏衣服,t恤和毛衣外是缝满补丁、却有更多破口的西装外套:
路人们都绕过他走;因为蝇虫环绕著他,几乎快成个漆黑的云团了--味道像是有人用陈醋冲厕所,但又下不去水。
“哈老伯,你干嘛今天”
流浪汉一瘸一拐,撑著那根雨伞、踉蹌著缓步移动:
“嘿嘿。少年:过来。”
兜兜拿手掌拍开脸前飞舞的虫群;想了想,又从书包外袋里翻出几个钢鏰儿:
“怎么了,肚子饿了哦,我分你点钱吧:要不要去试试那家芋头王”
流浪老头挠挠自己那油光发亮、黏连成束的髮丝:
“昨、昨天说了.你不是,不是想看看自己--自己有没有仙缘.吗”
“所以我想,我想说.今天这个日子应该刚好。刚好可以--助你飞升。”
“有人要供我法財侣地:只要能渡你”
他忽地抬高音量,带著尖利;挥舞著破伞,好像那是把宝剑:
“但是我说,我说不需要!根本不需要!”
“因为你——本来就有仙缘我一看,一看就知道了。”
兜兜向后缩起下巴,又不敢把嘴张得太大、以免虫子飞进去:
“哈!”
兜兜忽地感觉——自从暑假过完,遇到的每个人都在说著自己搞不懂的疯话:是不是有什么疯病正在芒街市里传播
“来,来吧.我自己--自己飞升不了,但是我可以:可以帮到其他人”
流浪老头儿踉踉蹌蹌地跑过来,连雨伞都甩开了;向兜兜伸出满是污渍,肤色都显得发黑的手。
兜兜望著老人脸上、皱纹跟污垢也无法遮盖的诚挚;那是股纯然的善意:
“那我跟你握握手——就握一下啊。”
他摇摇头,也伸出双手、握住对方那脏兮兮的五指
下个瞬间:
兜兜甚至都没感觉到那股粗糙的触感,但手掌消失了。
事实上,学校旁的那条小巷、清晨的鸟鸣与人声、老人身上的臭气全都不见--
兜兜很確定自己没有眨眼,但一切都变了。
他依旧保持著握手的姿势、脚下却没有丝毫著力点:小巷里那破烂的青砖和苔蘚,已经化作一团空气。
呼--
烈风呼啸,扯动著身体。
气流猛地沿著裤脚灌进校裤裤管、把裤子吹得蓬蓬的。
兜兜好像正身处湛蓝色的世界里——那股蓝中带著些白,因为四处飘著絮似的云团;日光前所未有的刺眼,气流呼呼地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