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一般被抛向天空。
白色的降落伞在头顶艰难绽开,像一朵迟开的、苍白的祭奠之花。下方,武汉三镇在浓烟与烈火中无声地燃烧、呻吟着。
陈瑞钿重重砸进武昌郊外泥泞的稻田,左臂传来骨头折断的剧痛,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的刺痛。
他挣扎着割断缠绕在一起的伞绳,仰躺在冰冷的泥浆里,大口喘息。天空的云层还在翻卷、扭动。零星的爆炸声和沉闷的防空炮声从远方传来,但属于战斗机的尖啸与轰鸣声,此时已然沉寂了下来..........
这时一架伊-15战机掠过他的头顶,机身上破破烂烂,机翼布满了蜂窝般的弹孔,飞机左翼的蒙皮如同破烂的旗帜在风中狂舞。
是林耀华的飞机,陈瑞钿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呼喊,但剧痛却让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沫。而那架伤痕累累的孤鹰,却如同垂死的伤者,它艰难地、几乎是贴着树梢向西爬升,最终融入长江南岸的浓烟之中,最终消失不见。
这是陈瑞钿在8月18日的天空中,看到的最后一架属于华夏的战鹰。
夕阳如血,将机场跑道上的弹坑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陈瑞钿被两个庄稼汉用门板抬回王家墩机场时。此时的基地已是一片冒着青烟的焦土,跑道就如同被巨兽啃噬过,扭曲的钢铁残骸散落四处,焦黑的机库骨架在余烬中噼啪作响。
刺鼻的橡胶焦糊味混合着泄漏的汽油,在灼热的空气中翻涌。但更令人窒息的是另一种气味,甜腻中带着焦煳,像烤过头的油脂,隐隐夹杂着蛋白质烧灼的腥臭。陈瑞钿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胃部顿时痉挛起来,喉头涌上一股酸水。
“陈…陈中尉!”
老王踉跄着扑来,满脸烟灰被泪水冲出两道沟壑。他死死的攥住陈瑞钿的飞行夹克,艰难的挤出声音:
“高队副…没了…小广东…没了…苏联的伊万诺夫同志…也没回…林少爷…林少爷的座机…在青山那边…找着了…只剩…只剩机头和半截翅膀…”
陈瑞钿推开搀扶的人,踉跄着走向跑道边缘。一辆卡车正缓缓驶来,车厢里,覆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无声地抬下。一阵风吹过,掀开一角白布,露出一只焦黑蜷曲的手,手腕上还系着一块瑞士表。
陈瑞钿重重跪倒在滚烫的焦土上,可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林耀华牺牲前竖起的那只大拇指,像烙印一样怎么都挥之不去。
那只手明明还悬在半空,明明还在对他笑,怎么下一秒就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残骸?
他不愿相信,可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他们.....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这时,一只沾满油污的大手伸过来,递过半瓶劣质的伏特加。是布拉格韦申斯基。
苏联老兵同样双眼通红,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拍了拍陈瑞钿的肩膀,那只手粗糙厚重,还带着伏特加和火药的味道,把他拍得身子一沉。
.....................
夜。
陈瑞钿坐在残破的跑道上,从飞行服里摸出一张照片,那是他在美国时,未婚妻丽莎在波士顿花园里拍的。照片中的她穿着一身洋裙,身后是盛开的郁金香....真美!
他的手指缓缓拂过照片上发黄的边缘,突然想起离家前父亲说的话:
“家里不缺你一个开飞机的,但国家缺。“
广播刺破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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