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哪怕在金澄澄的佛像跟前,下了地府对着十方鬼神他也敢这么说。
于是想来就更加生气,气自己,也气她不爱惜自己的容貌,要跟自己对着干。
更气她性子那么烈,不肯好好的过日子。
自己只是带女人回府里来,想着纳个妾而已,她就上吊自尽了。
真叫他又惊又愧。
把她放下来的时候,人都硬了,脸上那块红肿还烂着,翻红血肉伴着嶙嶙的凸凹的痕迹。
这烂肉从此像是长在他心里似的,使他常常有种浓重的罪孽感。
他把那些女人送走了,若不是这些女人,他跟夫人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儿子渐渐地长大成人,出落的越发好,他想着夫人,也再不打他了。
只是这儿子总有些桀骜,不似他想的那么顺服恭敬。
他为此感到无可奈何,私下里其实有点怕他。
马太守自己也想不通,天下竟有老子怕儿子的。
他当然晓得马文才是为着他娘的事恨着他。
心里便感到有些冤屈。
自夫人死后,他别说续弦,府里连姬妾也没有,只有他这个独子。
他这个地位的男人,做到这步实在是至情至性了。
别说夫人是自尽的,就是活活打死的,其实也不碍着他什么。
他身边同僚也好,下属也好,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人人都说他实在太痴情,只听说过妻子给丈夫守寡的,何时有丈夫给妻子守寡的。
但旁人说归说,他是真的忘不了妻子。
好在让他在枕霞楼碰见了玉儿。
她娇艳时如滴露牡丹,清丽时若月下优昙。
能跟自己诗词唱和,又有着一张跟妻子一般无二的容颜。
人到中年还能遇到这么一个红颜知己,到底是老天垂怜他的情意,好叫他此生再无憾恨。
念头转来转去,他心下也不禁软了几分,沉声道:
“你拿着伤药去看看他吧。”
管家立刻依言称是,恭恭敬敬的就要告退离开。
马太守却又叹了口气,带着点迷惘的神色:
“我这个做父亲的,当真不称职吗?”
管家的脚步立时便顿住,回身看着自家这位官场沉浮数十载的老爷,不由得有点吞吞吐吐的:
“怎么会呢?”
“你对少爷的心,那是再好也没有了,试问整个杭州城又有谁能做到您这样的?”
“只是少爷性子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