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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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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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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先生读书入神的时候,于我们是很相宜的。

有几个便用纸糊的盔甲套在指甲上做戏。

我是画画儿,用一种叫作“荆川纸”

的,蒙在小说的绣像上一个个描下来,像习字时候的影写一样。

读的书多起来,画的画也多起来;书没有读成,画的成绩却不少了,最成片段的是《荡寇志》和《西游记》的绣像,都有一大本。

后来,因为要钱用,卖给一个有钱的同窗了。

他的父亲是开锡箔店的;听说现在自己已经做了店主,而且快要升到绅士的地位了。

这东西早已没有了罢。

九月十八日。

父亲的病

大约十多年前罢,s城中曾经盛传过一个名医的故事:

他出诊原来是一元四角,特拔十元,深夜加倍,出城又加倍。

有一夜,一家城外人家的闺女生急病,来请他了,因为他其时已经阔得不耐烦,便非一百元不去。

他们只得都依他。

待去时,却只是草草地一看,说道“不要紧的”

,开一张方,拿了一百元就走。

那病家似乎很有钱,第二天又来请了。

他一到门,只见主人笑面承迎,道,“昨晚服了先生的药,好得多了,所以再请你来复诊一回。”

仍旧引到房里,老妈子便将病人的手拉出帐外来。

他一按,冷冰冰的,也没有脉,于是点点头道,“唔,这病我明白了。”

从从容容走到桌前,取了药方纸,提笔写道:

“凭票付英洋壹百元正。”

下面是署名,画押。

“先生,这病看来很不轻了,用药怕还得重一点罢。”

主人在背后说。

“可以,”

他说。

于是另开了一张方:

“凭票付英洋贰百元正。”

下面仍是署名,画押。

这样,主人就收了药方,很客气地送他出来了。

我曾经和这名医周旋过两整年,因为他隔日一回,来诊我的父亲的病。

那时虽然已经很有名,但还不至于阔得这样不耐烦;可是诊金却已经是一元四角。

现在的都市上,诊金一次十元并不算奇,可是那时是一元四角已是巨款,很不容易张罗的了;又何况是隔日一次。

他大概的确有些特别,据舆论说,用药就与众不同。

我不知道药品,所觉得的,就是“药引”

的难得,新方一换,就得忙一大场。

先买药,再寻药引。

“生姜”

两片,竹叶十片去尖,他是不用的了。

起码是芦根,须到河边去掘;一到经霜三年的甘蔗,便至少也得搜寻两三天。

可是说也奇怪,大约后来总没有购求不到的。

据舆论说,神妙就在这地方。

先前有一个病人,百药无效;待到遇见了什么叶天士先生,只在旧方上加了一味药引:梧桐叶。

只一服,便霍然而愈了。

“医者,意也。”

其时是秋天,而梧桐先知秋气。

其先百药不投,今以秋气动之,以气感气,所以……。

我虽然并不了然,但也十分佩服,知道凡有灵药,一定是很不容易得到的,求仙的人,甚至于还要拚了性命,跑进深山里去采呢。

这样有两年,渐渐地熟识,几乎是朋友了。

父亲的水肿是逐日利害,将要不能起床;我对于经霜三年的甘蔗之流也逐渐失了信仰,采办药引似乎再没有先前一般踊跃了。

正在这时候,他有一天来诊,问过病状,便极其诚恳地说:

“我所有的学问,都用尽了。

这里还有一位陈莲河先生,本领比我高。

我荐他来看一看,我可以写一封信。

可是,病是不要紧的,不过经他的手,可以格外好得快……。”

这一天似乎大家都有些不欢,仍然由我恭敬地送他上轿。

进来时,看见父亲的脸色很异样,和大家谈论,大意是说自己的病大概没有希望的了;他因为看了两年,毫无效验,脸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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