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都沉着陈家男丁的魂魄。
是让这诅咒在我这里画上句点,还是能在劫数来临前勘破天机?
我摸了摸腰间祖传的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镇水”二字,笔画遒劲,像是用剑凿上去的,边缘已经被历代传人磨得光滑,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似有先祖的目光穿透百年,落在我肩上,沉甸甸的,带着千钧的期许。
身后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邱癫子正扶着老槐树摇晃,像株被狂风抽打的芦苇。
他早上出门时还精神矍铄,青布褂子浆得笔挺,能照见人影,褡裢里装着罗盘和黄纸,步伐稳健如松。
此刻却眼泡浮肿,眼下乌青如墨,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连带着背上的褡裳都歪歪斜斜,露出里面装着的半块干硬的麦饼,饼上还留着牙印,想来是匆忙间咬了几口。
“邱先生,您这是……”我上前想扶他,袖口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猛地摆手躲开,动作里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别碰……《蜂花柬》在闹腾。”他声音发飘,像被风吹散的烟,眼神却亮得吓人,瞳孔里像是有两团鬼火在跳,“汪家那两个娃,千真万确,是汪大爷的亲骨肉。
那眉眼,那神态,错不了!”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潭水,在我心里激起千层浪。
汪大爷在忧乐沟住了四十多年,娶了个哑妻,两口子住在村西头的泥坯房里,门前种着两畦青菜,一畦菠菜,打理得井井有条。
村里人都传他“无后”,连祠堂的族谱上汪家那一页,都在“子嗣”栏里写着“膝下空虚”,墨迹都快褪成了灰色,像层将剥落的痂。
可邱癫子不过是在沟口的晒谷场转了圈,就撞见了胡豆与豌豆——两个眉眼间分明带着汪家血脉的孩子,尤其是那男孩,眼角的那颗痣,跟汪大爷年轻时一模一样,连痣上长的那根细毛都分毫不差。
“这柬帖邪门得很,”邱癫子揉着太阳穴,指节泛白,青筋都暴出来了,像条蚯蚓在皮肤下游走,“它让你看见想看见的,却偏要搅乱你的心神。
我刚才站在晒谷场,明明脚底下是实土,却像踩在棉花堆上,浑身发飘,头重脚轻。
脑子里两个念头打架,一个说‘这是汪家的种,错不了’,一个偏说‘你老眼昏花,看错了’,争得我头都要裂了,五脏六腑都像被人用搅屎棍搅了似的,翻江倒海。”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黄绸包裹的小本子,封面上绣着几朵蜜蜂和花草,针脚细密,边角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的麻布衬底,“你看,这《蜂花柬》的封皮都发烫,它是活的,有自己的性子,顺它者昌,逆它者……”
他没说下去,但眼里的恐惧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望着他鬓角渗出的冷汗,顺着深深的皱纹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水珠,滴落在衣襟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真正的修行,不在深山古观里打坐,不在经卷典籍里寻章摘句,而在心头的战场上厮杀。
能胜过自己心魔的,才是真英雄。”
邱癫子这辈子被人叫“癫子”,或许不是疯癫,而是他总在与常人看不见的力量角力。
就像村里的老木匠王二爷,刨木头时对着纹路出神,能一站就是半天,旁人骂他“发呆”,实则他是在跟木料的性子较劲,顺着木纹走,才能刨出最光滑的板面,逆着来,轻则伤料,重则伤手。
这世间太多“异人”,都被裹在“疯癫”的外衣里,独自对抗着无形的风浪,他们的战场不在市井,而在方寸心间,胜负只有自己知晓。
正说着,磨盘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像一群麻雀突然炸了窝,打破了傍晚的宁静。
五个跟着邱癫子来的娃子,正围着个穿粗布褂子的小男孩起哄,他们的影子在磨盘上拉得歪歪扭扭,像几个跳梁的小丑。
那娃子约莫七八岁,个头不高,却站得笔直,像株刚冒头的小树苗,腰杆挺得笔直,透着股不肯弯折的劲儿。
手里捏着个用猪尿泡吹的气球,被太阳晒得发黄,边缘都起了皱,像张饱经风霜的脸,却被他当成宝贝似的攥着,指缝里都勒出了红印,可见珍视程度。
“给我摸下!”穿蓝布衫的胖小子伸手就抢,他比那男孩高出半个头,胳膊像段小藕,肉乎乎的,手指短粗,一看就很有力气。
被那男孩侧身躲开,动作快得像只山猫,脚下还带着个巧妙的转身,让胖小子扑了个空,差点摔在磨盘上。
“假馋鬼!”男孩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草屑,眼神却像淬了冰,带着股子不容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