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稳坐中军,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靖乱军如同精密的机器,有条不紊地挖掘壕沟,构筑营垒,架设重型攻城器械——巨大的投石机如同狰狞的巨兽,在工匠的敲打下逐渐成型;高耸的云车如同移动的山岳,覆盖着浸湿的皮革以防火箭。冰冷的杀意在无声的忙碌中弥漫。
更让谢威绝望的是南面传来的消息:谢勇的赤旗大军,打着“讨伐叛逆”的旗号,正气势汹汹地朝着安城侧翼扑来!显然是要配合武阳,对他形成夹击之势!
“完了…全完了…” 谢威瘫坐在他那张铺着白虎皮的奢华座椅上,面如死灰。汗水顺着他松弛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华贵的锦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酷热的暖阁内,冰盆早已化尽,只剩下闷热和绝望。他手中捏着几份战报:黑石坳被毁(他认定是谢猛干的),盘龙岗遭袭(谢猛主力),现在安城又被武阳和谢勇两路大军盯上!腹背受敌?他简直是陷入了十面埋伏的绝境!
“大公子…武阳军容鼎盛,器械精良…谢勇的兵马也已逼近五十里外…我们…我们…” 心腹幕僚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末日来临的恐惧。
谢威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一种困兽般的疯狂:“守!给老子死守!向老二求援!告诉他,老子要是完了,下一个就是他!唇亡齿寒!唇亡齿寒懂不懂?!”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声音在闷热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凄厉和无力。然而,他自己也清楚,远在锋都、自身难保的谢猛,怎么可能还有余力来救他?这求援,不过是绝望中的一声哀鸣。
安城城头,最后一面绣着扭曲“威”字的玄旗,在夏末灼热的狂风中无力地飘落,跌入城下堆积如山的焦黑尸体和破碎兵器之中。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尸骸在高温下加速腐败的恶臭,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瘴气,笼罩着这座刚刚陷落的城池。断壁残垣间,余火未熄,黑烟滚滚,扭曲了西斜的烈日。靖乱军的玄色旗帜,带着铁与血的冷酷,缓缓升起,取代了谢威的印记,宣告着这座安广郡西北重城的易主。
武阳按剑立于残破的敌楼之上,玄甲上布满刀痕箭孔,溅满暗红的血渍,在烈日下蒸腾出淡淡的腥气。他目光沉静,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看着麾下士卒沉默而高效地清理战场,收拢俘虏,扑灭余火。酷暑加剧了伤亡,许多尸体已开始肿胀发黑,引来成团飞舞的绿头苍蝇,嗡嗡声不绝于耳。
“报——!” 一名玄机营斥候飞马冲上城头,汗如雨下,声音嘶哑,“谢勇部趁我军攻城之际,已袭占胜州!谢威率残部万余,退守临江关!”
武阳眼神微凝,并未意外。谢勇这头贪婪的鬣狗,果然不会放过任何撕咬尸体的机会。他挥了挥手:“知道了。传令各部,清点缴获,救治伤员,加固城防。安城,是我们的了。”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拿下安城,意味着斩断了谢威一臂,也截断了他与陈先童可能的联系通道。下一步,便是那依江而守的临江关,以及困兽犹斗的谢威。
临江关,扼守大江险要。关城雄踞山崖,下临湍急江水,本是易守难攻之地。然而此刻的关城之内,却弥漫着比城外酷暑更令人绝望的恐慌。
临时帅府内,冰盆早已化尽,只剩下闷热和死亡的气息。谢威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衰老雄狮,双目赤红,须发戟张,华丽的锦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躯上。他猛地将案几上所有东西扫落在地,笔墨纸砚、杯盏果盘摔得粉碎!
“废物!都是废物!!” 他嘶声咆哮,唾沫星子横飞,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安城!胜州!我的安城和胜州!三天!才三天就丢了!武阳!谢勇!两个狗贼!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他踉跄着,身躯因暴怒而颤抖,指着下面噤若寒蝉的将领幕僚,“你们!你们有什么用?!眼睁睁看着城池陷落!看着本帅基业毁于一旦!”
一名心腹将领硬着头皮上前,汗水顺着头盔边缘流下:“大…大帅息怒!武阳势大,器械精良,我军…我军实难抵挡…如今退守临江,尚有天险可依…”
“天险?!” 谢威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脸上肥肉抽搐,“谢勇那狗崽子占了胜州!随时可以从侧翼捅老子一刀!武阳的大军就在关外虎视眈眈!两面夹击!你告诉我天险?!” 他猛地抓起一只幸存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谢威的心脏。他颓然跌坐回那张铺着白虎皮、此刻却粘腻不堪的座椅上,粗重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半晌,他抬起浑浊的眼睛,里面只剩下最后一丝疯狂的求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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