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森镇的雨,仿佛是从某个被诅咒的云层中永恒渗出的冰冷泪水,永无止境,带着一种令人沮丧的执着。密集的雨线冲刷着那些早已腐朽、露出内部狰狞骨架的木屋残骸,在废弃街道龟裂的柏油路面和泥泞土路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急匆匆的溪流,最终又都悄无声息地、如同被吞噬一般,渗入不远处苏必利尔湖那无边无际的、铅灰色镜面般的湖水之中。这片废墟所固有的、如同墓穴般的死寂,非但没有被风雨声和远处湖浪永恒的咆哮所打破,反而被这两种自然之声放大,更添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压抑感。每一滴雨落地的声音,每一次浪涛拍岸的闷响,都清晰得如同敲击在鼓膜上,提醒着他们身处何等的孤立无援。
三人选择潜伏在旧冶炼厂——那栋红砖巨兽——侧面一个相对干燥的、由坍塌的附属建筑形成的三角形角落里。这里视野相对开阔,可以透过雨幕勉强观察到小镇大部分死气沉沉的区域和一段荒凉的湖岸线,同时背靠坚固的、饱经风霜却依旧屹立的红砖墙,提供了必要的、心理上的庇护感。连日来在西伯利亚冰原的逃亡、穿越边境时的心惊肉跳、横渡苏必利尔湖的颠簸晕眩,以及眼前这片鬼蜮般环境的持续刺激,让每个人的生理和心理都逼近了极限,神经如同过度拉伸的弓弦,绷紧到了几乎一触即断的程度。
艾莉丝像一尊被雨水打湿的、冰冷的石像,紧贴着粗糙潮湿的砖墙,身体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她的目光如同最高精度的军用扫描仪,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带着近乎偏执的谨慎,巡视着雨幕中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每一扇如同黑洞般窥视着他们的破碎窗口。她的***手枪就藏在她那件肮脏雨衣的下摆里,枪柄被她的体温焐热,触手可及,给她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的节奏,与雨滴敲击碎石的频率隐隐重合。
叶舟则不顾地面的潮湿和冰冷,直接蹲坐在角落里,再次摊开那些被他用防水油布层层包裹、视若生命的泛黄草纸和笔记本。一支炭笔在他指间快速移动,在微弱的、只能照亮极小范围的防水手电光晕下,快速勾勒着卡森镇粗略的布局、冶炼厂的大致结构,并不时在旁边标注下复杂的符号、算式以及能量流动的箭头。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眼前这个物理空间的坐标,与脑海中那个由《光之书》符号、特斯拉未公开手稿、全球能量网格理论以及关于“过滤器”的支离破碎信息所构建的、庞大而复杂的模型进行着艰难而疯狂的交叉比对。他试图在这个二维的草图与多维的想象之间,找到那个通往真相的、隐藏的接口。
特蕾莎的状态最令人担忧。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蜷缩,那副厚重的、用来伪装的黑框眼镜此刻仿佛成了她与外界隔绝的屏障,遮挡了她大部分的表情,但微微颤抖的、紧握成拳的手指,以及那即使在寒冷空气中也能看到的、略显急促呼吸带来的微弱白气,都无可掩饰地暴露了她内心正在经历的滔天巨浪和激烈挣扎。那条来自“缄默决议庭”的、冰冷的“清除所有知情者”指令,如同一个恶毒的、拥有自我意识的数字幽灵,一刻不停地在她的意识深处低语、回响,用冰冷的逻辑和神圣职责的外衣,不断侵蚀、拷打着她的意志壁垒。她必须调动起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像对抗最可怕的病毒一样,才能勉强将注意力从那个道德困境中拔出,聚焦于眼前迫在眉睫的、技术性的任务上。每一次看向叶舟专注的侧脸,或是艾莉丝警惕的背影,都像有一根无形的针,刺向她良心最柔软的部分。
“莉亚的信息只给了入口的大致位置,就在这附近,”叶舟终于暂时停下了笔,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因长时间沉默而显得有些干涩沙哑,他刻意压低了音量,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废墟中沉睡的某种东西,“但具体在哪里,是暗门、电梯井、还是某种…更超出常理的通道?如何开启?需要密钥、生物识别、还是能量激活?所有这些,都是未知数。我们不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这片废墟里漫无目的地乱挖乱找,那不仅效率低下,而且极易触发可能存在的防御机制或者警报。”
“那你有什么高见,教授?”艾莉丝的声音立刻从阴影处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却尖锐如冰锥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