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三年,原本到升元十八年秋才出了孝,恰巧就差一两个月的时候薛氏怀孕了。唐国礼教并不太过拘泥,但身为皇太子让妃妾孝期有孕,传扬出去还是有损声誉,所以就把玉碟改后了四个月。当时知情人只有寥寥三四个,又都有所默契,自然也不会质疑皇长孙的血脉。没成想三十七年后桓帝居然颠倒黑白,朝着自己头顶泼了一盆绿,也算是个狠人。
六部官员中有老资格的互相使了眼神,有人偷笑有人沉默不语,气氛有些怪异尴尬。桓帝又气又急之下却是词穷,颤抖的手指着李琰,一旁的元老冯延巳老奸巨猾,虽然已经知道李琰所说是真,此时也只能出来打圆场:“彤史亦可造假,公主未到及笈之年,又怎么懂得这男女之事呢?”
“彤史可以作假,可我这还有证人呢。”
李琰示意身后跟随的司南,“请三叔母。”
柳氏被五花大绑了抬了过来,李琰示意司南把她弄醒,拔刀直接架在她脖项之上,“三叔母,叔父应该跟你说过父皇孝期有了大哥这事吧?”
柳氏刚醒惊魂未定发现自己被搬到御门广场,正要尖叫,却被这一刀吓得住了嘴,李琰缓缓道:“三叔已死,三叔母还是把一切都说了吧。”
柳氏是个藤萝菟丝样的女人,闻言正要大哭,眼珠转了转,看到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心里隐约有些快意:害死了我夫君,你们父子之间还是要闹得反目!
她于是点头道:“夫君跟我说过,他说陛下年轻时也是肆意妄为,宴饮玩乐时临幸了歌伎,孝期怀孕又慌了神。”看了一眼李瑞,她咯咯笑道:“你父皇曾经想用药把你堕了,最后还是你祖父有仁心,我夫君也从旁规劝,这才留下你另改了玉碟宗谱。没成想你个小畜牲白眼狼——”
李琰示意司南制住柳氏的嘴,似笑非笑的看向桓帝:“如此,一切都已经清楚了,还请父皇收回先前之言,还大哥一个清白。”
松明灯烛映照之下,她一人亭亭而立,独对桓帝阴沉狂怒的眼神,却是怡然不惧,如明月般皎洁舒朗。
连番反转,李瑞已经惊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原本和蔼儒雅、对自己谆谆教导的父皇突然指称自己并非亲生,嫌恶厌憎之下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而平素来往不多、温柔羞怯的幼妹,此时更像是被鬼神附体一般,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竟是将这局面一手回天!
父皇幼妹都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或者说……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们。
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李瑞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一个噩梦,而自己却无法从这噩梦中挣脱!
冯延巳见帝王已经气得没法反驳,干咳一声开始和稀泥:“大殿下的皇家血脉毋庸置疑,陛下只怕也是记错或是受人蛊惑。但无论如何,殿下您带兵入宫擅杀叔王总是有错,当然……广渊郡王擅动刀兵也太过冲动。”
他既要看桓帝眼色,又不敢过度激怒李瑞,同时又还要盯着李琰怕她又出什么惊人之语,这稀泥和得也颇为辛苦,“广渊郡王已死,陛下也是心力交瘁,谁是谁非不愿再论。大殿下不如暂且退出,十公主也请回休息。”
李琰和李瑞都站着没动,良久才听李瑞嗓音低沉的问道:“父皇,在您心中,儿臣到底算是什么?”
他的声音低涩沉重,无尽悲凉在这一句之间。
“少年时,您就对我寄予厚望……您说三叔跋扈擅权,仗着宗室之中仅有他精通兵略,不但经常顶撞您,还逼得您不能立我为太子,甚至要将我远迁去润州。您让我好好练兵,说唐国的未来就指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