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夫问及是否行过房事,实则是对自已嗅觉存疑。方才那寒血藤与断蕊草的气息,他不敢全然笃定自已没有闻错。
毕竟,这两种皆是生僻至极的禁药,寻常市面难得一见。他对它们的印象,仅停留在幼时跟着父亲上山采药时的偶然遇见。
时隔这么多年,记忆早已模糊,印象出现偏差也并非没有可能。
若云大人与这女子确有肌肤之亲,那这药丸是用来避孕的可能性便极大。
可若两人并未行房,又何来避子一说?
这药丸的真正成分,还需他后续细细拆解研究。
而此时,云砚洲缓缓抬眼,声线沉静地吐出二字:“…还未。”
不是“不曾”,不是“未曾”,而是“还未”。
他听得真切,苏大夫方才那问话里,或许是口误,或许是苏大夫早已看穿,所谓好友与妻子不过是他的托辞。
所以苏大夫才会先脱口问出,他与那女子可曾行房,又慌忙改口。
可就是那一瞬间,云砚洲竟不由自主地代入了自已编织的谎言里。
好友与妻子。
他与小纨。
行房。
人的思绪有时快得惊人,不过短短一瞬,眼前已不受控地闪过无数本不该有的画面——
床榻微乱,轻纱垂落如流云,红帐漫卷着暧昧的风,烛火摇红映得满室光影斑驳。
他的小纨,青丝松松散散披落肩头,几缕缠上颈侧,雪肤凝酥透着薄红,眉眼天真含稚,睫羽轻颤间,像含着一汪未染尘的清泉,偏又带着不自知的娇软。
或许她还会那样看着他,双臂环上他的颈间,唤着他“哥哥……”。
他该用什么样子去对待她。
是温柔,缱绻。
专注,凝视。
亦或是,强势的,不加遮掩的。
拥抱,亲吻,将她完完全全纳入怀中,一寸寸宣告占有。
念头如星火般转瞬即逝,云砚洲的眸色却在无人窥见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沉得晦暗。
他向来习惯将真实的自已藏在层层假面之后,从不向旁人展露。
也并不想显露于她的面前。
若是让她发现,那个她一直信任、崇拜、全心依赖的兄长,并非表面那般光风霁月。她会怕他的。
他可以一直扮演一个她心中完美的兄长。
直到,装不下去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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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大夫听得云砚洲的回答,不自觉捋了捋颔下胡须,眼底飞快掠过一抹了然。
这云大人的心思,也太明显了些。
若真是好友与人家妻子的纠葛,云大人怎会对这般私密的房中事,知晓得如此笃定?
但云大人既说“还未”,那想必是自已先前对药丸的推断出了偏差。
正思忖间,却见云砚洲抬眸看来,目光淡淡,似已看穿他心中所想,开口时语气平静无波。
“我这位好友,成亲当晚便因公务远赴外地,前日才刚归京。所以在他回来之前,二人应是未曾有过肌肤之亲的。”
话音落下,他目光落在苏大夫身上。虽然神色依旧平和,眼底却漫开一层晦涩的暗影,隐隐透出几分带着压迫感的沉。
“不过,苏先生方才为何会问起这样的问题。是这药丸,与房事有关?”
“那倒不是。”苏大夫心中一凛,此刻成分未明,他自然不敢妄下定论,忙含糊道,“老夫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无他意。”
顿了顿,他又正色道:“云大人,这药丸的配方着实复杂,老夫方才粗辨,大半成分都无法认出,更难推断其用途。”
“若想弄清它究竟是何效用,需得细细拆解查验,逐一对比药材图谱,怕是要费些时日。”
“不急。”云砚洲闻言,抬起眸,“我会在临城待数日,苏大夫何时有了结果,派人往这个地址送封信便是。”
说罢,他朝一旁眼神示意。
立在侧后的庆丰立刻会意,端着一个黑漆描金的匣子缓步上前,将其搁在桌案上。
苏大夫依言打开匣盖,先见着一张叠得整齐的素笺,展开一看,正是云砚洲落脚客栈的地址。
可目光往下移,却见那纸条之下,竟满满一匣子码得齐整的银子,白花花的晃人眼。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手顿在半空,惊道:“云大人,这……”
“先生不必推辞。”云砚洲止住他的话,淡淡道,“此事多有劳烦,这不过是云某一点心意,还望先生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