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要与镇国公撕破脸皮了。
他却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声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定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让人抓到半点把柄。”
“嗯。”宣帝从鼻腔里哼出个单音,目光依旧没离开窗外。
李全刚要起身,又听宣帝补了句,语气平淡:“送方才那位李大人上路。”
方才那位李御史,是镇国公的门生。李全心里打了个寒颤,却不敢多问,只把头埋得更低:“奴才记下了。”
宣帝挥了挥手。
刘贵妃看着李全退下的背影,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好,好!”她拍着榻沿,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好过!”她忽然拔高声音,尖利的嗓音刺破了殿内的寂静,“齐均,崔珩……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儿陪葬去吧!”
话音刚落,她猛地抓起案上的玉杯往地上砸去。“哐当”一声脆响,和田玉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其中一块弹在龙椅的扶手上,惊得宣帝终于抬了眼。
“疯妇。”他淡淡吐出两个字,目光里的厌烦几乎要溢出来。
刘贵妃却像没听见,依旧拍着大腿哭嚎:“我儿死得冤啊!若不是齐均那老匹夫构陷,若不是崔珩袖手旁观,我儿怎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宣帝看着她癫狂的模样,握着朱笔的手紧了紧。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刘贵妃刚入宫时,也是个眉眼温柔的女子,那时她还会为他研墨,笑起来时眼角有对浅浅的梨涡。
可这一切,都在皇儿夭折后变了。
烛火又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僵直如石,一个扭曲如鬼。
李全退到殿外时,还能听见刘贵妃断断续续的哭嚎,混着殿内沉闷的寂静。他抬头望了眼铅灰色的天,默默握紧了袖中的令牌——今夜的京城,怕是又要染血了。
*
镇国公齐均的书房里,那幅先太子亲笔题的“肝胆相照”匾额已挂了二十余年。
每逢先太子忌辰,齐均总会换上素色锦袍,对着匾额静坐。
那时先帝还是个总爱跟在两位兄长身后的黄口小儿,攥着先太子的衣角在御花园里追蝴蝶,而齐均正陪着先太子在演武场练枪。
枪尖挑落的海棠花瓣落在先帝的虎头靴上,先太子便笑着揉乱弟弟的发髻:“将来这江山,总要靠你们守。”
谁承想一语成谶,先太子暴毙于南巡途中的龙舟上,最终龙椅竟落到了当年那个追蝴蝶的小儿手里。
他总疑心先太子的死不是意外,那日从南巡队伍里逃回来的亲卫断气前,攥着他的袖口只吐出“东宫……毒……”三个字,血沫便堵住了喉咙。
如今宣帝登基,竟将先太子的遗物分赏群臣,那枚羊脂白玉扳指落到新帝手中时,齐均在朝会上差点捏碎了朝珠。
朝堂上的风向早就变了。当年跟着先太子出生入死的老臣,半数被安了“结党营私”的罪名贬去了蛮荒之地,剩下的要么装聋作哑,要么索性投了新主。
齐均偏要做那根硬骨头,早年每逢议政便盯着宣帝的龙椅说些“先太子在时如何如何”,气得御座上的年轻人脸色发青,却又碍于他手里握着的京畿兵权,只能暗地里使绊子——
漕运的粮草总少那么几石,边关的军饷总要拖上三月,连府里采买的炭火都比别家少了三成。
老人冷笑一声:“若非他崔珩姓崔,凭世家入朝堂,为太子太师,不若如此,哪有资格在朝堂上指手画脚?”
“崔珩不过是乳臭未干,又得宣帝拉拢。”
崔珩成了宣帝手里最锋利的刀。
那年轻人穿着站在朝堂上,眉眼间总带着漫不经心,装作无辜,实际心狠手辣。
他从不直接与齐均作对,却总在关节处捅上一刀——
去年黄河改道,他弹劾河道总督延误工期,那总督正是齐均的姻亲。
今年春闱,他又查出两名舞弊的举子,偏偏都是镇国公府保荐的门生。
“太子被罚禁足东宫,二皇子又横死在咱们的地界上……”亲随的声音发颤,“老大人,这怕不是个局?”
齐均望着炭盆里渐渐化为灰烬的密函,指节在案上轻轻叩着,节奏竟与当年先太子敲更筹的调子一般。“局?从先太子咽气那天起,这盘棋就没停过。”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墙方向的夜色,“太子被禁足时,在冷宫墙上刻了首诗,最后一句是‘兄终弟及非天意’,你当宣帝没看见?”
亲随打了个寒噤:“那二皇子……”
“死得蹊跷。”齐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