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我宗室子弟,人丁不算兴旺,能独当一面者更是寥寥。我若此刻登基,身为天子,亲征之事,势必不便,需坐镇中枢。而纵观宗室(刘雄、刘永业),能代我出征,总督一方军事者,唯亮弟你一人而已!”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刘亮,“你若领兵在外,胜了,固然是好;可万一有所闪失,败军辱国,届时我这皇帝的威严何存?朝野又会如何议论?说我刘家无人?还是说你刘亮拥兵自重?此中关窍,不可不察。”
刘亮心中一震,他从未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确实,一旦刘璟称帝,他作为宗室第一名将,领兵在外的压力会倍增,胜败都牵扯极广。
“其三,”刘璟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变得极其沉重,甚至带着一丝冷意,“也是最现实的问题。我若现在登基,势必大封功臣,以酬其劳。不说别人,单说我那二弟高昂,如今已是渤海郡公,抚军大将军,柱国(从二品)位极人臣!若再进一步,便是渤海郡王。好!我若封了,可他日剪灭梁、齐,天下一统,再行论功行赏,他必然又是首功!届时,我该如何封赏?是封赵王?还是……”刘璟的声音顿住,目光如电,扫过刘亮,一字一句道,“还是干脆把我屁股底下这个位置,让出来给他坐?!”
这话说得极重!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刘亮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连忙道:“大哥!高将军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等言语……”
刘璟摆了摆手,打断他:“我自然知道二弟的忠心,此言并非针对他。我是借此说出一个现实困境!我对跟随我起家的元从功臣,待之甚厚,你应知晓。如今他们官位基本都在三品以上,最差也封到了县公。若现在称帝,大封一轮,几乎就到顶了。难道日后天下一统,老将们就都闲置不用,不许他们再立功了吗?若许他们立功,到时候又该如何封赏?”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冰冷,“对天子而言,若臣子功高震主,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那往往就只剩下一个字——‘死’!而对臣子而言,若位极人臣,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那也往往只剩下一个字——‘反’!此乃千古难题,人性使然!我岂能不为长远计?”
刘亮听完这第三条,已是汗流浃背,他之前更多的是从凝聚人心、稳定局面的角度考虑劝进,从未深思到如此深层次、如此残酷的现实问题。
刘璟的远见和深谋远虑,让他深感佩服,同时也感到一阵后怕。他发现自己确实想得太简单了。
不仅如此,他瞬间还想到了刘璟未曾明言的第四条:汉国如今大将如云,文臣如雨,一旦开国登基,必然要大肆封赏,此次从河北掠夺来的巨额财富,恐怕大半都要填进这次封赏之中,甚至还要动用国库老底。到时候,中原百废待兴,恢复生产、安抚流民、兴建水利等急需用钱的地方怎么办?统一大业若因财力不继而推迟,谁能保证这期间不会生出其他变数?
刘亮已经被刘璟彻底说服,他心悦诚服地深深一揖:“大王深谋远虑,思虑周全,非臣等所能及。臣弟已知大王心意,愿竭尽全力,助大王完成一统大业,届时再正位称帝,名正言顺!”
刘璟见他理解了自己的苦心,脸色缓和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明白就好。”随即,他眼中又闪过一丝厉色,“不过,杨侃、卢辩这两个老东西,这次带头劝进,上蹿下跳,意图裹挟民意,逼我就范,让我很不开心!亮弟,你给我想个法子,好好整饬他们一番,让他们知道进退,别再给我添乱!”
刘亮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有了计较,点头应道:“大王放心,此事交给臣弟来办。”说完,他便准备躬身告退,去安排相关事宜。
就在此时——
“报——!”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伴随着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只见殿前禁卫大将贺若敦,甚至来不及等内侍通传,手里紧紧攥着一封插着羽毛的密信,满脸惊急,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甚至顾不上行礼,便朝着刘璟大喊:
“大王!大王!紧急军情!南边……南边那个萧菩萨(指萧衍)他……他疯了!他刚刚下诏,要……要集结大军,北伐中原!”
“什么?!”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将书房内的刘璟和刘亮两人瞬间震在原地!(注意前文的时间线,刘璟下发命令的时候是十二月底,正月刘璟就出征了,二月中才回师洛阳,所以刘璟是不知情的)刘璟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案几的地图上,染红了一大片疆域。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萧衍北伐?在这个时节?他怕是学佛学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