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这一画,就彻底忘记了时间。
铅笔在图纸上沙沙作响,复杂的结构、精密的尺寸标注、各种功能的示意符号不断蔓延,渐渐铺满了大半张水泥台面。
他完全沉浸在了那个由线条和构想构筑的世界里。
旁边的城贵小姑娘起初还好奇地张望几眼,但很快也被江夏那种忘我的状态感染,重新埋于自己的瓶瓶罐罐之间。
偌大的实验室里一时只剩下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城贵偶尔晃动试管、滴加试剂时出的细微声响。
两人各据一方,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探索中,互不打扰,却又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窗外,夜色深沉,但中药厂的几个主要车间却依然灯火通明。
为了完成生产任务,工人们还在加班加点。
富含药香的蒸汽从车间的排气窗扉不断涌出,在清冷的夜空中袅袅升腾,仿佛给厂区罩上了一层朦胧而苦涩的薄纱。
不知过了多久,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大老王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几碗冒着热气的粥和几个馒头。
“先歇歇,垫垫肚子。”
他压低声音说道,生怕打扰了两人的思路。
也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的缘故,这几碗用厂里食堂大锅熬出来的粥,竟也隐隐透着一股药材的清香。
江夏道了声谢,接过碗,也顾不上烫,几大口就把一碗粥灌了下去。
温热粘稠的米粥下肚,一股暖意迅从胃里扩散开来,驱散了深夜的寒意,甚至让他额角微微冒汗。
他确实饿了,又连着喝了一大碗,抹抹嘴,叼着个馒头便再次俯身投入到图纸的描绘中。
大老王把另一份端给城贵小姑娘时,目光不由得被她实验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试剂吸引了。
试管里的液体有的澄黄如琥珀,有的碧绿如翡翠,有的则呈现出温柔的粉紫色,在灯光下折射出好看的光泽。
“城贵同志,你这实验做得……真好看。”
大老王憨厚地笑了笑,试图找个话题。
“我以前在化工部也见过别人做实验,瓶瓶罐罐不少,可没你这些颜色鲜亮。”
说着,大老王还止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某个恶趣味的主任摆弄酸液的场景又浮现了出来。
城贵揉了揉有些酸的眼睛,接过温热的粥碗放到一边,轻声解释:“不一样的,王奎同志。
他们可能是在做合成或者分析无机物。
我这些颜色……
大多是因为中药里的不同成分,遇到特定的试剂产生的反应。”
她指着那些五彩斑斓的试管,“比如这个黄色,可能来自黄酮类;那个绿色,或许和生物碱有关;粉紫色嘛,有时候酚类物质会显这样的颜色……
比如这个橙黄色的,是板蓝根里的靛玉红和亚硝酸钠反应的结果;那个淡绿色的,是甘草甜素和三氯化铁的反应。
颜色越深,说明有效成分含量越高。
我想通过这些颜色和沉淀的变化,试着分析出中药到底是哪些成分在起作用。”
大老王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顺着话头问:“那你费这么大劲,是想分析出个啥名堂来?”
城贵捧着粥碗,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执着:“我查了很多古方,想试着做一种能快缓解‘真心痛’的中药制剂。
你也知道,现在硝酸甘油不好弄,基层医院都缺,心绞痛病人急着用的时候根本没药。
我就寻思,能不能从老祖宗留下的方子里,找到替代的思路。
但古籍上往往只写‘活血化瘀’、‘通络止痛’,说得太简单了。
所以我就想,能不能先把里面真正起效的成分和作用机理弄清楚一些……”
大老王一听,下意识地接话:“哦,治心痛的药啊?那小子不是已经找人把硝酸甘油给弄出来了吗?听说都能国产了,那你为啥还这么折腾?”
“硝酸甘油……已经能国产了?”
城贵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讶,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
她下意识地看向还在伏案画图的江夏,眼神复杂。
大老王挠挠头,寻思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大事,便肯定地点点头:“嗯,听说是解决了,产量还在爬坡,但确实能造了。”
听到这话,城贵捧着粥碗沉默了,方才眼中闪烁的光彩似乎暗淡了些许,只是低头盯着碗里已经变凉的粥。
一直在旁边看似专注画图,实则竖着耳朵听的江夏,心里顿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