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玄真子神色凝重,从怀中取出几枚朱砂画就的符箓,塞入他怀中:“冤魂执念已成气候,寻常法力难渡。
今夜子时,贫道与你同去。
切记,若她现身,你需问她一句:‘当年白杨镇外,那荷包上的鸳鸯,可还认得针脚?’此乃唯一一线生机!”
夜色如墨,再次吞噬栖云小筑。
玄真子手持拂尘,陈子修瑟缩其后,怀中符箓隐隐烫。
推开那扇朽门,玉娘已立在庭院中央。
月光下,她一身如血嫁衣,长披散,颈间那道深紫色的勒痕狰狞扭曲,衬得那张脸惨白如纸,双眸是两潭深不见底、燃烧着怨毒的黑火。
阴风卷起地上枯叶,打着旋儿,出呜咽般的声响。
“陈郎,”
玉娘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刀刮过骨头,冰冷刺骨,“你竟还敢回来?”
她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甲乌黑尖长,直指陈子修,一股无形的巨力扼住他的喉咙,将他凭空提起!
陈子修双脚离地,喉骨咯咯作响,眼前黑。
千钧一之际,玄真子一声厉喝,拂尘挥出,一道清光如鞭抽去,堪堪击在玉娘腕上!
陈子修重重摔落在地,呛咳不止。
他强忍窒息后的眩晕,嘶声喊出那句关乎生死的话:“玉…玉娘!
当年白杨镇外,那荷包上的鸳鸯…可还认得针脚?”
玉娘身形剧震!
那双燃烧着怨毒火焰的黑眸,骤然凝固。
狰狞扭曲的面容上,竟裂开一丝茫然,如同坚冰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炭。
她抬起颤抖的手,下意识抚向腰间——那里,一个褪色白、针脚细密的鸳鸯荷包若隐若现。
滔天的怨毒与杀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骤然停滞、碎裂。
“针脚…”
她喃喃着,那声音褪去了戾气,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悲凉,“那是我…一针一线…为你绣的…”
她的眼神彻底涣散开,仿佛穿透了眼前可憎的书生,望向了某个遥远而温暖的午后,“你说…鸳鸯交颈,永世不分…”
“玉娘!”
陈子修涕泪横流,悔恨如毒蛇噬心,他跪爬向前,对着那身刺目的红嫁衣重重叩头,额头砸在冰冷的石板上砰砰作响,“是我负你!
是我猪狗不如!
是我害你含恨九泉!
我该死!
我该死啊!”
每一记叩都伴随着血泪的嘶喊,在死寂的庭院里回荡。
玉娘怔怔地看着脚下狼狈忏悔的书生,那身象征喜庆与绝望的红嫁衣在夜风中簌簌抖动。
良久,一滴浑浊如血泪的液体,竟缓缓滑过她惨白冰冷的脸颊。
她抬起头,望向玄真子,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哀伤:“道长…我心已碎,魂无所依…太累了…带我走吧…”
玄真子神情肃穆,颔道:“尘归尘,土归土。
怨念消解,自当归去。”
他盘膝坐下,手中一串古朴的乌木念珠自动飞起,悬于玉娘头顶,缓缓旋转,洒下柔和清辉。
老道闭目,口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梵音庄严,字字如金珠落玉盘,在荒宅中流淌回荡,冲淡了那盘踞已久的森森鬼气。
玉娘沐浴在那清光梵唱之中,嫁衣的赤红竟如退潮般渐渐淡去,显露出原本素净的白裙。
颈间那狰狞的紫痕也随之变浅、消散。
她脸上的怨毒与戾气如冰雪消融,只余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宁静。
她深深地、无限复杂地看了一眼仍匍匐在地、浑身颤抖的陈子修,目光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散入风中。
清辉渐盛,她的身影随之变得稀薄、透明,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又似晨曦中消融的寒露,最终化为点点流萤般的微光,绕着那旋转的念珠轻轻舞动数圈,倏然消散于清冷的月色之下,再无踪迹可寻。
荒院之中,只余下玄真子庄严的诵经声,以及陈子修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呜咽。
玉娘消散后,陈子修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整个人彻底垮了。
他拒绝了玄真子劝他离去的建议,固执地留在了已成废墟的栖云小筑旁。
他变卖了所有微薄家产,在荒宅附近的山坡上,亲手一砖一瓦垒起一间仅能容身的低矮茅棚。
每日里,他不再读书,只是对着荒宅的方向枯坐,眼神空洞。
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