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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异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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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o5章 月光为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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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

他快步走回石碑旁,捡起掉落的油灯,小心地护住那一点微弱的火苗,然后拿起那张被墨污了的画纸,就着灯火,清了清嗓子。

他没有念诵佛经道藏,而是选择了《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声音起初还有些不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但他努力挺直脊背,将心中那份对古战场英魂的敬重,对眼前这位百战将军的悲悯,尽数融入这古老的战歌之中。

诗句铿锵,带着金戈铁马的壮烈与同袍同泽的深情,在这寂静荒凉的寺院中回荡。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他的声音渐渐平稳,愈清晰有力。

那小小的油灯火苗,随着他的吟诵,似乎也稳定了许多,橘黄色的光芒温暖地晕开一小圈,将石碑、断甲和他清瘦的身影笼罩其中,仿佛在这无边阴冷中,撑起了一方小小的、带着人间暖意的孤岛。

卫蘅虚幻的身影,就立在孤岛边缘的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

她依旧沉默,冰冷的目光却不再仅仅停留在石碑上,而是缓缓移向了那一点灯火,移向了灯火旁那个为她吟诵着古老战歌的书生。

当谢云樵念到“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时,他分明看到,卫蘅那双深潭般沉寂冰冷的墨色眼眸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光点,如同投入深水的星子,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那并非泪光,而是一种被触动、被唤醒的、属于遥远生者的情绪微澜。

她周身那令人心悸的虚幻感,似乎也因这暖意融融的灯火与诗句,而凝实了极其微弱的一丝。

夜风呜咽,穿堂而过,吹得油灯火苗猛烈摇曳,几乎熄灭。

卫蘅的身影也随之微微一荡,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涟漪打散。

她眉尖几不可察地蹙起,那冰冷的、仿佛被无形针砭刺穿的痛楚再次浮现。

谢云樵心头一紧,连忙侧身挡住风口,用身体护住那盏微弱的油灯。

灯火重新稳定下来,暖黄的光晕重新将他与那半截残碑笼罩。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吟诵战歌,转而诵起了《楚辞·九歌·国殇》: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诗句悲怆壮烈,描绘着古战场的惨酷与将士的勇毅。

谢云樵的声音低沉而肃穆,带着对亡者的深切追悼。

他诵得很慢,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在寂静的院落中沉沉落下。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身离兮心不惩……”

诵至“身离兮心不惩”

时,谢云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卫蘅。

她残破的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护心镜上的暗红痕迹刺眼夺目。

百年孤魂,身分离,却依旧困守于此,其心…岂能无痛?其志…又何曾真正“惩”

过?

卫蘅静静地听着。

当那句“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被谢云樵以近乎咏叹的语调念出时,她那冰冷如霜的脸上,竟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紧抿的唇角似乎向上牵拉了一瞬,形成一个极淡、极短促、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沉寂了太久,终于被理解、被认同后,自魂魄深处的释然与共鸣。

她周身那因幽冥寒气而不断逸散的虚幻感,在这一刻,奇异地凝实了许多。

谢云樵一直诵到东方天际泛起蟹壳青,油灯里的油也终于熬干,火苗挣扎了几下,不甘地熄灭,只留下一缕袅袅的青烟。

晨光熹微,驱散了夜的浓墨。

卫蘅的身影在渐渐明亮的晨光中,如同被水洗去的墨迹,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谢云樵一眼,那墨色的眼眸中,冰冷褪去,唯余一片深沉的平静。

随即,身影彻底消散在微凉的晨风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谢云樵独自站在荒凉的院落中,脚下是冰冷的石碑,身边是锈蚀的残甲。

一夜未眠的疲惫与精神高度紧张后的虚脱感如潮水般涌来,但他心中却并无多少恐惧,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一种奇异的安宁。

他对着卫蘅消失的地方,再次深深一揖。

此后数日,谢云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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