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被积雪半封的柴门。
风雪扑面,天地茫茫。
然而,就在那株百年老梅之下,漫天飞雪之中,一点朦胧的红影悄然凝聚。素白的斗篷,清瘦的身姿,发间斜簪的枯枝玉簪,簪头几点冰晶寒梅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正是梅三娘!她的身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眉目间的清冷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温柔与怜惜,静静凝望着茅棚门口形销骨立的林生。
风雪狂暴,她的身影却稳如磐石。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温暖柔和的淡红色光晕,如同新梅初绽的生气,自她体内散发出来,轻柔地、坚定地穿透风雪,丝丝缕缕地汇入林生枯槁的身躯。
林生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贪婪地望着那风雪中的红影,感受着那久违的、带着梅香的暖意一丝丝注入他冰冷的四肢百骸,驱散那心口的冰窟。他挣扎着想向前一步,想抓住这失而复得的幻影。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淡红光晕的刹那——
“噗。”
一声极轻微、极柔软的声响。
梅三娘的身影,连同那温暖的红光,如同被风吹散的梅雪,瞬间化作亿万点细碎晶莹、闪烁着微红光泽的尘埃,温柔地、无声地扑簌簌落下,融入林生脚下深厚的积雪之中,消失不见。
风雪依旧,天地间唯余一片刺目的白。
林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只触到一片冰冷的虚无。他呆呆地站着,如同一尊被风雪瞬间冻结的雕像。唯有两行滚烫的浊泪,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冻得青紫的脸颊,在雪地上砸出两个微不足道的小坑。
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望着脚下那片刚刚融入红影尘埃的积雪。良久,他慢慢地蹲下身,伸出那双布满厚茧与冻疮的手,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开始拂开那层冰冷的白雪,仿佛在拂去爱人沉睡的面容上覆盖的轻纱。
雪层之下,并非冻土。
一点极其娇嫩、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芽孢,正怯生生地、倔强地顶破覆盖它的最后一粒冻土,在漫天风雪与林生滚烫的泪水中,悄然探出头来。那芽孢顶端,一抹惊心动魄的、饱含深情的嫣红,如同凝固的相思血泪,在无边的素白中,灼灼绽放。
风雪呼啸,林生紧紧攥着那支灰白的玉簪,将它和那点新生的嫣红,一同捂在了自己早已冰冷、此刻却因那一点红而重新搏动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