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隐回到了座位上。
跪在地上的明清达喉结滚动了一下,吞咽的动作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那件已经湿透的青布长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双腿的知觉早已麻木,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寒意,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范隐刚才那番话,不是刀子。
刀子只会割开皮肉。
而那些话,是直接探入了他的魂魄,将他伪装了几十年的那层外壳,一片片、一丝丝地,残忍剥离。
明清达张了张嘴,那些在脑中演练了千百遍的应对之辞,此刻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他的手指死死抠着地板,指甲深深陷进木板的缝隙,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范隐喝茶时,杯盖与杯沿偶尔碰撞的轻响。
叮。
又一声。
叮。
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明清达的心上。
终于。
明清达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却因过度紧张而刺痛。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范隐。
那张一直以来写满局促与谦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神情。
那是一种被彻底击溃后的,认命般的平静。
“范隐大人。”
明清达的声音很低,沙哑,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真实。
“您说得对。”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确实是明家家主。”
“也不是什么傀儡。”
明清达的手掌撑在地板上,用一种缓慢而坚定的动作,将上半身撑了起来。
他依旧跪着,但那根塌了半辈子的脊梁,却比刚才挺直了些许。
“我也掌握着明家一些权力。”
“这些年明家内外大大小小的事务,也都是我在操持。”
范隐挑了挑眉。
“哦?”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这个简单的动作带来了新的压迫感。
“那是我猜错了?”
明清达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范隐大人猜的没错。”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自嘲。
“明家现在的实际掌权人,是我的母亲。”
“如今的明老太君。”
范隐重新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着水面上的浮沫。
“哦,就跟皇帝和太子的关系?”
明清达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他瞪大眼睛,完全无法理解范隐怎么敢如此轻易地将皇室拿来作比。
这种话,已经不是大逆不道,而是疯了。
他想都不敢想。
明清达的喉咙发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如果是那样……也好。”
他苦笑着说道。
“但并不是。”
范贤在旁边的座位上,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明清达那副彻底崩溃的狼狈模样,又看了看自家哥哥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已经了然。
这是要将这位明家家主的最后一丝尊严,都碾碎在脚下。
范隐点了点头。
“也对。”
他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
“一般情况下,皇帝最多会让太子做些无关紧要的事,锻炼锻炼,不会让太子‘操劳’全部。”
“你们明家现在家主是你,干活的也是你,但实际掌权人却是你娘。”
范隐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那是手握权力、退位享受生活的太上皇,和现任没有权力、却要起早贪黑干活的皇帝的关系?”
明清达跪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范隐怎么老是拿皇家来类比他们明家?
这要是传出去……
但他还没想完,范隐又自顾自地否定了。
“也不对。”
范隐放下茶杯。
“你娘是女的,应该没有当过明家家主。”
他看向明清达,目光平静,却让明清达感觉自已被完全看透。
“更符合北奇小皇帝和她那个垂帘听政的太后的情况。”
范贤在一旁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明清达。
“不过,我看明家主的样子,恐怕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