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指节已然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剑,死死钉在星图上那片扩散的“虚无”,仿佛要凭借其不朽的战意与意志力,强行将那“终结”的概念瞪退,然而,他那凝重得如同万年寒铁般的脸色,以及微微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无不显示他此刻承受的精神压力是何其巨大。
白起周身那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血煞之气在疯狂翻涌,发出阵阵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愤怒低吼,冲天的战意几乎要撕裂总控室的空气,但这股足以令神魔辟易的杀意,却仿佛一拳打在了无比坚韧却又空无一物的棉花上,找不到任何可以具体斩杀、可以倾泻怒火的目标。宿命,是无形的、笼罩一切的枷锁,而非有形的、可供征伐的敌人。
林璇站在陈远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她手中的洛书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急促清辉,道道先天八卦的虚影流转不休,试图为她稳定心神,驱散那无孔不入的绝望阴霾,但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也首次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迷茫与动摇,她低声地、近乎呓语般地喃喃:“易道示变,阴阳消长,然……然天地亦有终乎?这‘终’……便是易之尽头么?”
陈远自己的情况,则远比其他人更加糟糕。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不可逆转地滑向一个冰冷、黑暗、没有任何希望的认知深渊。他毕生所追求、所信赖、并以此构建了整个世界观和价值观的科学理性,在此刻,仿佛都成了证明“一切努力终归虚无”的最有力、最无可辩驳的证据链。他试图在脑海中回忆起庄子的逍遥齐物,试图观想佛陀的缘起性空,期望这些不久前才展现出伟力的智慧能再次带来启示,但此刻,这些深邃的思想在他混乱的心绪中,似乎都隐隐指向了对“终极虚无”的另一种形式的承认——既然一切现象皆因缘和合、无独立自性(空),既然万物皆在流变之中、并无永恒(无常),那么,这最终的、彻底的寂灭与终结,岂非正是这流变与无常的、逻辑上的必然终点?
“是啊……或许,连我们此刻这看似悲壮的反抗本身,也只不过是这宇宙注定迈向热寂的、漫长而冰冷的路途上,一段偶然泛起、微不足道、且很快就会彻底平息的……涟漪罢了。存在与否,抗争与否,于那最终的、永恒的寂静而言,又有何分别?” 一个如同毒蛇般冰冷、粘滑的念头,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思维的最核心处,并开始疯狂地滋长、蔓延。
他的呼吸变得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衣物,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作为立身之本的的科学理性,在此刻,竟然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成了绝望最肥沃的温床。因为那冷酷的理性,那基于观察和数学的逻辑,正在一遍遍地告诉他,对方所宣扬的这“宿命”的核心部分,在宇宙学的终极图景上,可能……是正确的。
至少,在现有的、未被颠覆的科学认知框架内,那热寂的终点,是物理规律推导出的、一个近乎无法回避的可能未来。
这种基于自身认知体系的“认同”,这种理性与绝望的致命结合,几乎要彻底摧毁陈远的心智防线。他加入理事会,投身于这超越常人理解的战场,是为了守护脚下这片土地所孕育的文明,是为了探寻在浩瀚宇宙中那微乎其微的、文明得以存续的可能。但如果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徒劳,是一场早已被物理规律写定结局的、短暂的闹剧,那么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熬夜推演,所有的模型构建,所有的与林璇的争论,所有的那些在生死边缘的顿悟……这一切的一切,又有什么终极的价值与意义?
他,陈远,连同整个人类文明,或许都只是……这冷漠宇宙在迈向热寂的、不可逆转的洪流中,一个偶然涌现的、很快就会彻底湮灭的、自以为拥有自由意志和存在意义的……泡沫。
诸神黄昏的阴影,不仅笼罩了遥远的星空,吞噬着可见的光,更以一种无可抵御的方式,笼罩了陈远的心智,将他拖入了前所未有的、基于自身最深层理性逻辑的……存在主义危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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