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悠流转,仿若不经意间,浓墨重彩的夏天再度来临。原野像是被大自然打翻了颜料盘,葱郁的绿意肆意蔓延,目之所及,整个太平镇仿佛被包裹在一片深邃的黛青墨绿之中,处处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
然而,就在这一片生机盎然里,兰花的生命悄然凋零,在这个充满活力的夏天,结束了她同样本应生机无限的青春。
兰花的离世,和太平镇过往许多人如出一辙,恰似多年前的贺克珍、贾小蛾姑嫂,还有汪秀民的女儿汪玉芹等,她们都选择了纵身一跃,就此挣脱尘世的枷锁。
兰花亦是投身太平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那如斗牛士般健壮的哑巴丈夫,毫不犹豫地光着身子,果敢地跳进太平湖,捞出了兰花的遗体。
随后,他像一张紧绷到极致的弯弓,紧紧伏在兰花的尸体上,发出仿若饿狼般凄厉的哀嚎。他身上那条又脏又黑的蓝布短裤,被湖水浸透,紧紧绷贴在高高翘向蓝天的肥大屁股上,而那令人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断从他那如刺猬般蓬乱的头颅下传出。
兰花的遗体被安置在太平湖边两棵枝繁叶茂的黄桷树下。树荫下,密密麻麻挤满了来自太平镇周边各个院子的人们。他们的唏嘘声、哀叹声交织在一起,在太平湖的上空弥漫不散。
一群孩子则如同调皮的猴子,在黄桷树的枝丫间灵活地攀来爬去。对于这些孩子而言,眼前这关乎生死的场景,不过是一场新奇的游戏,恰似城里孩子逛公园时那般轻松愉悦。
他们那稚嫩的、尚未真正咀嚼过人生滋味的小嘴里,不断蹦出喜闹声与欢叫声。树上孩子们的活泼欢快,与树下大人们的悲痛沉重,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让人深切地感受到,天堂与地狱,似乎仅仅隔着这一树之遥。
彼时,正在合作医疗站忙碌的柳青青,听闻这一噩耗,瞬间呆立在原地,足足好几分钟都动弹不得。回过神后,他一支接一支地抽起烟来。
在他面前的书案上,静静躺着一封来自新疆的信件。这封信是一个小时前收到的,寄信人正是那个逃婚的柳新燕。
一个月前,柳青青好不容易联系上了柳新燕,随即写信告知了她关于兰花的困境与想法。此次柳新燕在回信中说,她已经为兰花找到了一户合适的人家。男方年龄虽说稍大些,但为人老实诚恳,且勤劳肯干。
柳青青看完这封信,接连抽了六支烟。他心里清楚,帮助兰花前往新疆,与当初帮助柳新燕去新疆,有着本质的区别。
那时柳新燕尚未婚嫁,可此时的兰花却是有夫之妇,并且她的丈夫还是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的儿子。一旦事情败露,自己必将面临牢狱之灾。
然而,在权衡这些利弊的同时,柳青青又忍不住想起可怜的兰花所处的艰难处境。倘若无人施以援手,兰花一旦回到太平镇李哑巴那狭小逼仄的口袋屋,等待她的,唯有无尽的悲伤,直至生命终结。
经过反复思量,柳青青最终决定铤而走险,设法帮助兰花逃离太平镇。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就在他心中刚刚拿定这个主意的时候,竟突然有人带来了兰花死亡的噩耗。
得知兰花离世的消息后,柳青青猛地从凳子上弹起身来,赶忙吩咐白雪:“你留在医疗站守着,我得去趟太平湖。” 白雪也迅速站起身,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二人关上医疗站的门,匆匆往下街赶去。他们沿着那如青缎子般光滑的石板路,朝着太平湖一路狂奔。
“她怎么就跳水自尽了呢?她家里条件那么好,生活水平可比一般人家高出不少,到底为啥寻死啊?”
一路上,白雪满心疑惑,抛出了诸多关于兰花死因的问题。柳青青的回答简短而干脆:“你只看到了表面现象,就知道哑巴的父亲老红军家里有钱…… 兰花和哑巴成亲,说白了,是兰花的父亲和哑巴的父亲老红军做的一笔交易。
就这么把如花似玉的兰花,嫁给了一个又聋又哑的人,兰花活着如同置身地狱,生不如死,所以只能用死亡来寻求解脱。”
其实,兰花的死,某种程度上是事情发展的必然结局。端午节前一天,哑巴盘算着去伏龙乡兰花的娘家,把兰花 “接” 回家。或许用 “接” 这个字眼并不十分恰当,依事情的实际走向来看,用 “抢” 更为贴切。
哑巴心里明白,就凭自己单枪匹马前往那偏僻的山沟沟,想要顺利把兰花带回来,怕是难如登天。于是,他对着瞎子叔叔李元良,连比带划,“呜呜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