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的印记,转瞬又被风吹干。
可每一笔都歪歪扭扭,横不像横,撇不像撇,写出来的字仿佛是一个个调皮的孩子,在石头上肆意舞动——有的“广“字头歪向左边,有的“廿“字头倾斜向右,最
即便如此,我心中竟还生出一丝得意:哼,你们这么大的人,还不如我这个小孩子呢!
至少我敢在石头上写字,而你们只会对着老矮子的石眼啧啧称奇。
这份小小的骄傲,是我在探索文字世界中获得的独特乐趣,像藏在口袋里的糖块,偷偷甜着我的心。
我幻想着,等我长大了,一定能把这个字写得漂漂亮亮,横平竖直,笔笔到位,说不定还能解开它背后隐藏的秘密——父亲说过,每个字都有来历,“席“字最初是“席子“的象形,古人“席地而坐“,所以这个字里藏着待客之道与礼仪规矩。
我会成为像父亲一样厉害的人,甚至超越他,探索更多未知的奥秘。
或许有一天,我能看懂祠堂里那些无人能识的碑文,能听懂风穿过石缝的语言,能像老祖宗那样,用智慧守护这片土地。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时,工地上突然传来一阵大呼小叫。
先是王铁匠的大嗓门:“娘嘞!这眼子打得比模子扣的还准!“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像石子投入水面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我抬头望去,只见众人围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圈,人头攒动间,能看到有人举起钢钎往里比划,有人用手指着石眼边缘啧啧称奇,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好奇地挤入人群,小小的身子灵活地穿梭在大人的腿缝间,闻到一股混合着汗味、石粉和烟草的气息。
好不容易钻到前排,看到老矮子打的窝眼,心中也充满惊讶——那些直径不足一寸的石眼,深浅均匀,边缘光滑,钢尖放下去严丝合缝,与他往日歪歪扭扭、深浅不一的手艺截然不同,就像钝刀突然变成了利刃。
确认这事儿属实后,众人开始纷纷猜测原因。
张木匠说:“定是夜里梦见鲁班爷了。“
李瓦匠反驳:“我看是喝了月泉的水。“
可他们的联想,在我看来却十分荒诞,远不及石匠们平日里交流的“囋言囋语“那般有趣——那些关于“石性““凿法“的行话,虽然难懂,却透着真学问。
那些荒诞的猜测,在我耳边萦绕,却无法动摇我心中那个关于机缘的奇妙想法。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老矮子,他正被众人围着,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手不停地搓着衣角,像个受了表扬的孩子。
我仔细观察着老矮子的表情,试图从他的神态中找到一些线索——他的眼神是否更亮了?
说话是否更利落了?
可他依旧是那副憨厚的模样,回答问题时还会结巴,让人捉摸不透:究竟是什么样的机缘,能让手艺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当天,老矮子打的窝眼就和矮大娘的事儿被大家联系在一起,传得神乎其神。
有人说,是矮大娘求来的符水起了作用;
也有人说,老矮子定是得了什么仙人指点,不然怎么刚定下亲事就开了窍。
老辈人常说,得遇贵人点拨,方能茅塞顿开,而脲桶家便是如此。
据说脲桶家的祖上曾是宫廷的侍诏,传下一套“点化“的法子,能让人在特定时辰突然开悟。
呱婆子是老矮子的亲祖婆,在村里,她和贞婆子一样,都是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
她的头发已经全白,却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铜簪绾着,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清亮得很,仿佛能看透人心。
据说呱婆子年轻时曾在山中偶遇异人,获赠神秘口诀,自那以后,她身上便萦绕着神秘气息——她能预知天气变化,能分辨草药真假,她的言行举止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有着启迪心智的神奇功效。
去年春耕时,二柱子插秧总插不齐,呱婆子在他耳边说了句“跟着蜻蜓走“,他果然插得又快又直。
而纯净之心,在道家的认知里,是至纯至阳之物,蕴含着诸多神奇功效,可调和阴阳,启迪智慧。
《道德经》里说“专气致柔,能婴儿乎“,大概就是说孩童的纯真心性有着特殊的力量。
我隐隐觉得,老矮子的变化,并非与凡俗之物有关,而是和某种机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这想法有些荒诞,但在我小小的心中,却坚信不疑——就像种子总要等到春天才发芽,老矮子的开窍,或许也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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