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玄衣衬得他面容愈冷峻。
他面前摊开着一卷薄薄的、边缘染着几处不规则暗褐色污渍的皮纸卷宗——那是阴影护卫带回的线报。
书案对面,并非空无一人。
一道影子,如同从书斋角落的墨色里自然流淌出来,无声无息地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他依旧隐在书架投下的阴影最深处,身形比上次出现时似乎更加飘忽不定,如同随时会散去的烟。
唯一清晰的,是他垂在身侧、包裹在黑色软布中的右手。
那软布上,新鲜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渍,如同狰狞的烙印,在幽暗的光线下异常刺目。
血腥气混合着书卷的墨香和冰鉴的寒气,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氛围。
夜郎七的目光从染血的皮纸卷宗上抬起,落在阴影护卫那只染血的手上,眼神锐利如刀锋刮过。
“雾隐山,毒龙涧。”
阴影护卫的声音比上次更加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如同砂砾在破损的铜锣上摩擦。
“截住了传讯的鹞鹰。
南境驻军左锋营,参将陈豹的亲笔密令,用的是…军驿的暗码。”
他顿了顿,似乎在压制某种不适,“信使…骨头很硬。
涧底的瘴气…也毒。”
短短几句,勾勒出一场生在险恶之地的血腥截杀。
那皮纸卷宗上的污渍,护卫手上的血,便是代价。
夜郎七的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出沉闷的笃声。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皮纸卷宗上,上面是强行破译出的密令内容,字迹潦草却惊心:
「…货已入库,风紧,暂停转运。
‘客人’将至,‘老地方’备‘七号窖’,务必清净。
鹰眼盯紧‘铜驼’余烬,防其复燃…」
“陈豹…左锋营参将。”
夜郎七的声音低沉,带着冰渣摩擦的质感,“一个冲阵的莽夫爪子,倒学会探路和打扫痕迹了。”
他眼中寒光一闪,“‘货’是劫掠的军资,‘客人’是谁?‘七号窖’又在何处?”
“密令指向…铜驼巷。”
阴影护卫的声音从黑暗中渗出,“巷尾废弃的‘永丰’粮栈。
地下,有旧窖。
‘七号窖’,或指其中之一。
陈豹的亲兵哨长王胡子,三日前秘密离营,至今未归。
营外紫云英花粉…足迹新鲜,直指铜驼巷方向。”
“粮栈地下…”
夜郎七的手指在“铜驼巷”
的位置缓缓划过,“藏军资?还是…藏人?”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看来这莽夫爪子背后,握着刀柄的人,心很大。
劫了军资不算,还想在京城根下,藏下点‘客人’?”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护卫染血的手,语气陡然转寒:“王胡子,不必留活口。
撬开‘七号窖’的门。
里面的‘客人’,无论是什么,都给我‘请’出来。
记住,要‘清净’。”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血腥的暗示。
“是。”
阴影中的轮廓无声领命,如同墨汁滴入更深的水潭,身形开始模糊、消散。
“等等。”
夜郎七忽然开口。
那消散的轮廓瞬间凝实了一丝。
夜郎七的目光投向书斋紧闭的窗棂,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紫檀木,看到药房的方向,看到那个在光焰中刻下“一点”
的身影。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备一套干净衣服。
再找一副…象牙骰子。
旧的,磨圆了棱角的最好。”
阴影护卫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随即彻底融入黑暗,只留下书斋内更浓重的血腥味和夜郎七眼中翻涌的、比夜色更深沉的算计与寒芒。
冰鉴嘶嘶的吐息声,如同毒蛇在暗处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