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褪,身体在冷水的刺激下只剩下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和微弱的本能,夜郎七才抬手制止。
“抬去药房。”
夜郎七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用‘寒玉续肌膏’,薄敷全身灼伤处。
眼,用冰镇过的‘清心明目散’药液浸湿细棉,覆上。
半个时辰后,喂‘回元固本汤’。”
福伯连忙应下,指挥着仆役们小心翼翼地将湿漉漉、冷得直哆嗦的花痴开抬起。
少年被搬动时,身体软得如同面条,头无力地垂着,湿透的乱贴在肿胀破裂的眼睑和脸颊上,更显狼狈凄惨。
夜郎七的目光,却落在他方才趴倒的青石板上。
那里,被汗水、井水和少年身体摩擦弄湿的一小片区域边缘,几道极其细微、几乎被水渍洇开的刻痕,隐约可见。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线条断续颤抖、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
“一点”
。
夜郎七深邃的眼眸深处,如同投入石子的古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澜。
他缓缓抬脚,玄色的靴底,无声地碾过那湿漉漉的刻痕,将其彻底抹平在滚烫的青石板上,仿佛从未存在过。
药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血腥气。
巨大的药浴桶已被清理干净,空气中残留的霸道药气被冷水泼洒后的清冽稍稍冲淡。
花痴开被安置在一张铺着干净粗布的小榻上。
福伯和另一个懂些药理的仆役,正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他身上可怕的晒伤。
寒玉续肌膏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凝脂般的青碧色,触手冰凉刺骨。
仆役用特制的玉刮板,蘸取少许,极其轻柔地涂抹在花痴开紫红肿胀、布满水泡和破溃的皮肤上。
“嘶…”
即使处于半昏迷状态,当那冰寒刺骨的药膏接触到灼伤的皮肉时,花痴开依旧痛得浑身一抽,喉咙里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气声。
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躲避。
“忍忍…痴少爷…忍忍就好…”
福伯心疼地按住他颤抖的肩膀,浑浊的眼里满是水光。
他亲自拿着浸透了冰镇“清心明目散”
药液的棉片,那棉片冰凉得如同寒玉。
他屏住呼吸,用最轻的力道,将棉片覆盖在花痴开那双红肿破裂、紧紧闭合的眼睑上。
冰寒的药力瞬间渗透,如同细小的冰针,刺入被强光灼伤的眼底。
花痴开身体猛地绷直,随即又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
覆盖在眼上的冰凉,与全身涂抹的寒玉膏带来的刺骨寒意内外夹击,暂时压下了皮肉灼烧的剧痛,却带来另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半个时辰后,一碗温热的、散着浓郁参香和草木清气的“回元固本汤”
被端来。
福伯小心地扶起花痴开无力的头,用勺子一点点撬开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将药汁喂进去。
苦涩温热的药液滑入喉咙,如同引燃了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勉强驱散了一丝脏腑间的寒意,也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
花痴开喉结滚动,无意识地吞咽着,眉头在昏迷中依旧痛苦地紧锁。
敷药、喂药,整个过程,花痴开都处于一种半昏半醒的弥留状态。
剧烈的痛苦与极度的疲惫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撕扯着他的意识。
他仿佛沉在冰冷漆黑的深海,不断下坠。
光窖里那吞噬一切的炽白,冰窖里冻彻骨髓的幽蓝,药汤中蚀骨灼心的赤红…这些极致的色彩碎片在他意识深处疯狂旋转、碰撞。
就在这混乱痛苦的深渊里,一个灰扑扑的、异常清晰的轮廓,如同定海神针般,穿透了混乱的色块,稳稳地浮现出来。
石臼。
那磨损的边缘,朴拙的线条,还有里面那根沉甸甸、圆钝的石杵。
这影像是如此顽固,如此清晰。
它取代了光焰,取代了寒冰,取代了沸汤,成为意识漩涡中唯一稳定的存在。
仿佛只要“看”
着它,那无边无际的痛苦就有了一个可以锚定的支点。
花痴开蜷缩在粗布小榻上,覆盖着冰棉片的眼睛下方,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出一个模糊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杵…”
内院书斋。
紫檀木门紧闭,冰鉴依旧散着丝丝寒气,却驱不散室内的肃杀。
夜郎七坐在宽大的紫檀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