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的肃穆气氛,如同浸透了浓墨汁液的、厚重无比的玄色帷幕,沉沉笼罩着整个紫禁城,持续了整整一月有余,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反而如同陈年的墨迹,愈发深沉地沁入宫墙的每一寸肌理。奉先殿内的白幡依旧低垂,宫道两旁悬挂的素绸在初夏微风中无声飘动,所有宫殿的朱红彩绘都被刻意用素纱遮掩,往日里流光溢彩的琉璃瓦也仿佛失去了光泽。大规模的哭临祭奠虽已告一段落,先帝的梓宫也已移往山陵暂安,但新帝慕容云泽及整个皇室仍处于严格的孝期之内,素服斋戒,禁绝一切婚嫁宴乐喜庆之事,宫中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铅灰色的天空,连平日里最活泼的鸟雀似乎都噤了声。
对于夏玉溪而言,生活的轨迹在这一个月里,发生了清晰而深刻、近乎颠覆性的变化。一个多月前那场极尽荣宠、光华璀璨的及笄礼,以及随后与慕容云泽纵马草场、漫步荷塘的短暂温馨,仿佛都成了隔世之梦,被这突如其来的国丧骤然打断,并蒙上了一层长达二十七个月、望不到尽头的漫长等待的阴影。她不再是那个只需在漱玉轩这一方小天地中安心读书习字、抚琴绣花、怀着羞涩与甜蜜期待未婚夫太子偶尔前来探望的准太子妃。她的身份,在慕容云泽登基的那一刻起,已悄然发生了质的转变。她是名正言顺的、未来的正宫皇后,是陛下亲口承诺、遗诏亦隐含其名的中宫之主。尽管那个正式昭告天下、凤冠霞帔的册封大典,远在两年零三个月之后,但她必须从现在开始,就为那个至高无上的、母仪天下的位置,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是一种荣耀,更是一份沉甸甸、不容有失的责任。
慕容云泽践祚之后,面临的局面远非“百废待兴”可以形容。先帝晚年朝政积弊甚多,加之骤然驾崩带来的权力真空和暗流涌动,政务如同山崩海啸般向他涌来。他几乎将全部的时间与精力都投入到了稳定朝局、梳理积弊、平衡各方势力、以及继续肃清太后一党残余影响这些至关重要的事情上。每日天色未明,星月尚存,他便已起身更衣,身着素服前往奉先殿进行晨祭,随后便是冗长而紧张的早朝,与辅政大臣、六部九卿商议国事,常常直至午后才得以片刻喘息。而午后至深夜,更是被堆积如山的奏章所占据,各地军报、财政收支、官员任免、水利工程、边关防务……无数关乎国计民生的决策需要他最终裁定。他来漱玉轩的次数变得屈指可次,即便来了,也多是踏着清冷的月色,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深夜的露水寒气,与她进行短暂得近乎仓促的交谈。话题也多围绕着宫中事务、她的学业进展、或是叮嘱她保重身体、安心学习,那些属于恋人间的私密温情与依赖,被严格地框定在森严的礼制、沉重的孝道与新帝身份的巨大压力之下,显得克制、疏离,甚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意味。
然而,夏玉溪却能从那匆匆交汇的眼神中,从他看似平淡甚至有些冷硬的叮嘱背后,敏锐地感受到那份深藏的、不容置疑的关切与极高的期望。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几分亲昵地唤她“溪儿”,而是在人前、甚至偶尔在仅二人相对时,也严谨地称她为“皇后”(虽未正式册封,但宫内上下已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这个称谓)。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的改变,这是一种身份的明确确认,更是一份沉甸甸如山、关乎江山社稷安稳的责任的正式赋予。她明白,他需要的不再只是一个令他心动的少女,更是一个有能力、有智慧、有威仪,能够在他专注于前朝波诡云谲之时,替他稳定内廷、掌管凤印、母仪天下的贤内助。
这一日,午后刚过,慕容云泽竟在百忙之中,特意抽空来了一趟漱玉轩。这次前来,并非单纯的探视,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他身后跟着一位年约五旬、神情肃穆、衣着朴素却一丝不苟的老嬷嬷。
“皇后,”慕容云泽端坐于上首的紫檀木扶手椅上,语气平和,却自然流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即便身着素服,也难掩其日渐沉稳冷峻的气度,“国丧期间,虽不宜行册封大典,然中宫之责,关乎内廷安稳,不可不习,不可不预。这位是宫中的老人,姓苏,曾在先帝元后、已故仁孝太后宫中掌事多年,历经两朝,精通宫廷各项礼仪规制、账目管理、人事调配,于掌管六宫之事上经验极为丰富,行事严谨,刚正不阿。朕将她拨给你,从今日起,你便跟着苏嬷嬷,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