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灯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门外的走廊里,药厂厂长和老刘蹲在墙根,手里的砂锅还冒着热气,木盖边缘凝着的水珠顺着缝隙往下滴,烫得老刘悄悄换了个手,又赶紧用帕子裹住锅底。
这锅“大补汤”
熬了一下午,当归、黄芪、党参放了足料,里面还躺着一只可爱的小鸟。
本是想给江夏和城贵补身子,没成想刚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对话,脚步硬生生停住了。
“厂长!
您听听,这…这分明是在拐咱们家的技术员啊!
城贵同志可是咱们厂眼下最有学问、最能钻研的了,可不能让他给忽悠走了!”
厂长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拐?拿什么拐?老刘啊,张城贵技术员的人事关系本来就不在咱们这儿,人家是上面派下来支援我们建设的。”
“那…那咱这特意熬的大补汤,还送不送了?”
老刘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还没等厂长多说什么,实验室里面的声音继续传来。
“诶,你第一天去中药厂,就想溜?”
“那可不咋的!”
城贵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当年的委屈。
就是这口音,已经完全被同化了……
江夏本想着听一听这位的吴侬软语来着。
谁料东北话的同步效果这么出色,简直恐怖如斯……
“我学了四年西药,试管、烧杯、光谱仪玩得熟熟的,结果一分配,给我扔到中药厂!
你都不知道,当初老师傅跟我讲什么‘阴阳五行’、‘君臣佐使’、‘性味归经’,我听着就跟听天书似的,感觉比前两天看计算机里的‘负压梯度分布’还玄乎!”
蹲在门外的老刘攥紧了拳头,帕子都快绞破了,嘴型无声地骂着“这呆毛崽咋哪壶不开提哪壶”
,旁边的厂长赶紧按住他,眼神示意“听下去”
,自己却也绷着脸,手心都出汗了。
他可是知道的,城贵刚去天津那个中药厂,确实天天盼着调走,连行李都没怎么打开。
诶,千万别在我们这里又冒出这个念头了!
……
实验室里的江夏听着城贵的快人快语,不由得心生感慨,历史的轨迹总是如此相似,果然很多引领风骚的巨擘,最初都是被时代和现实“逼”
上了那条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道路。
比如在弄“电子双缝干涉实验”
时,泽惠大师姐引来的干昌同志,别人就从粒子物理跑去伺候大小姐。
还有那位成书大姐,更是了不起,一句“祖国需要,你愿意吗?”
就直接三次改变研究方向,关键是这三种方向毫无关联性,相当于从零开始。
是了,不光他们,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们。
正是无数这样的科研工作者,他们或许没有显赫的初始光环,只是被分配到一个看似“不对口”
的岗位,却凭着不服输的韧劲和一份“人民需要”
的责任感,扎根下去,硬是在平凡的土壤里开出了惊世之花。
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默默无闻,但正是这千千万万的“被逼”
和“坚守”
,才汇聚成了国家进步的磅礴力量。
……
“那这么闹心,你就没想过换个岗位,调回西药厂或者研究所去?”
实验室里的对话还在继续,不过这话一出,门外蹲着的两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城贵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再响起时,少了几分抱怨,多了些复杂的情绪:“想过,怎么没想过?头几个月,天天都想打报告。
觉得在这里一身本事用不上,憋屈得很。”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语慢了下来:“直到有一次,跟着老师傅下乡巡诊,在一个偏远的村子,遇到一个得了重病的老乡。
当时缺医少药,眼看人就不行了。
带队的老师傅愣是靠着几味山上采的草药,用最土的办法煎煮,硬是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下乡看病?”
“嗯呐!”
城贵小姑娘自嘲的笑了笑:“想不到吧,我这种学西药的也当半个医生用了,乡下,真的好苦啊……没医生,没药吃。
生了病只能硬扛……”
“我就在旁边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在我眼里不再是‘不科学’的玩意,它变成了一条命。”
城贵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