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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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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歪脖树与瘸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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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如纱,轻轻裹住山脚下的村落。

炊烟从几户人家的屋檐缓缓升起,在微凉的空气中扭成细长的丝线,又被风揉碎,散入林间。

村口那棵歪脖子树在薄光中静立,枝干斜指东方,像是伸出手臂,迎接某个久别之人。

沈青芜踏着露湿的石板路走来,手中握着一封用桑皮纸折成方胜的信。

信是昨夜由村中孩童送来的,字迹稚拙却认真,一笔一划都带着用力的痕迹:

“沈姐姐:

我……有新……故事。

想讲……给你听。

村中……晒谷场,日中……等你。

——李迟”

她将信纸收回袖中,指尖轻抚过边缘微微卷起的折角。

这封信没有署名“李迟”

,只画了一根歪斜的树枝,底下撑着一根竹杖。

她笑了——他知道她会懂。

日头渐高,晒谷场上已聚了不少人。

老陈头坐在矮凳上,手里捏着烟斗,见她来了,点头示意。

几个农妇抱着孩子站在篱笆边,孩子们赤脚踩在晒得烫的谷粒间,叽喳嬉闹。

李迟就站在场子中央,背对着人群,拄着竹杖,望着远处山坡出神。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浮起一丝紧张的红晕。

“你……来了。”

他说,声音不大,却清晰。

“我来了。”

沈青芜走近,在他面前蹲下,视线与他齐平,“你说有新故事?”

李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足全身力气。

然后,他抬起手,指向那棵歪脖子树。

“今早……我梦醒……看见它……影子变了。”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那树平日常向西倾斜的影子,今日竟向东偏移了数尺,像是一夜间悄悄挪动了脚步。

“我知道……你不信……梦。”

李迟继续说,语缓慢,但每一个字都稳稳落地,“可这个……不是普通……梦。

是……它……托我讲的。”

他顿了顿,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已变得沉静。

“我要讲……一个故事。

叫——”

他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每一个音节:

“《歪脖树……与……瘸腿客》。”

人群安静下来。

连最调皮的孩子也屏住了呼吸。

李迟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但他说话的方式很特别——每一段停顿,都不显得仓促或慌乱,反而像鼓点之间的留白,让人忍不住去倾听下一个字。

“从前……有一棵树。

生来……就歪。

主干……弯如弓,枝杈……横出。

种它的人……是个老人。

别人说:‘砍了当柴吧,长不成材。

’可老人摇头:‘它活着,就有它的道理。

’于是……留下它。”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望向沈青芜:“就像……你见到的那样。”

她轻轻点头。

“十年……二十年……树越长越歪,可也越长越壮。

春天开花,夏结果实,秋叶金黄,冬不落尽。

鸟来栖,蜂来酿,小孩爬上去掏鸟蛋,老人坐在下面乘凉。

它成了……村子的眼睛。”

他又停顿,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左腿——那里因幼年高烧落下残疾,走路需倚仗竹杖。

“后来……来了个客人。

跛脚。

左腿短一截,走起路来……一颠一颠。

穿灰袍,背旧包袱,走到村口……看见这棵树,愣了很久。”

“他说:‘我走了千里路,没见过……这样的树。

它不掩饰自己歪,也不因此停下生长。

’”

“村民笑他:‘你也歪,树也歪,凑一块儿叹苦命吗?’”

“可那客人……笑了。

他说:‘我不是来叹命的。

我是来学它的。

’”

人群微微骚动。

有人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有人摸了摸膝盖上的旧伤。

李迟继续道:“他在树下住了七天。

每天清晨……扶杖绕树三圈,一边走,一边念:‘形可曲,根必深;势可偏,意当坚。

’”

沈青芜心头一震——那是她写在《顺势录》开篇的话!

“第八天……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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