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黑,喉头一股甜腥气涌上来。
父债女偿……父债女偿!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尖上。
谁?谁干的?那些被我零敲碎剐的囚徒?还是他们阴魂不散的家人?滔天的怒火混着冰冷的恐惧,瞬间将我吞没。
“找!
给我把京城翻过来找!”
我的声音嘶哑变形,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咆哮。
赵福连滚滚爬地冲了出去。
那一夜,整个赵府灯火通明,人仰马翻。
派出去的人一波波回来,带来的只有更深的绝望和摇头。
我像个疯子,在空荡荡的闺房里踱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小钰,我的小钰……那张血书在昏暗的烛光下,字迹狰狞地扭曲着,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
天刚蒙蒙亮,刑部一个差役连滚爬爬地撞开了赵府大门,脸白得像刚从坟里刨出来。
“大、大人!
不好了!
狱里……狱里出大事了!”
我心头猛地一沉,一种比昨夜更甚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心脏。
顾不得许多,我翻身上马,疯了似的冲向刑部大狱。
踏进那扇熟悉的、浸透血腥气的厚重铁门,一股异样的死寂扑面而来。
往日里,这里充斥着压抑的呻吟、锁链的哗啦声、狱卒粗鲁的呵斥。
而此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坟墓般的安静。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腐朽铁锈味,呛得人喉咙痒。
几个狱卒像被冻僵的鹌鹑,缩在角落里,脸色惨白,眼神涣散。
顺着他们惊恐的目光望去,我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通道两旁,那些曾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刑具——挂着干涸黑血的虎头铡、布满尖刺的铁处女、厚重的钉板、阴森的拶指架……此刻,它们全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深红黑的锈迹!
那锈迹爬满了每一寸钢铁,像某种迅蔓延的、恶性的皮肤病,厚重得如同凝固的血痂。
这些昔日凶焰滔天的器物,此刻死气沉沉地趴在那里,散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仿佛在一夜之间经历了千年的时光侵蚀,彻底朽烂了!
“怎……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不、不知道啊大人!”
一个胆大的狱卒哆嗦着回答,声音带着哭腔,“昨晚交班时还好好的,今早一来……全、全他妈锈死了!
跟刚从坟里挖出来似的!
邪门!
太邪门了!”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锈死……所有刑具一夜锈死?这绝非人力可为!
那血书上的四个字——“父债女偿”
——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紧了我的心脏,带来窒息的剧痛。
混乱中,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脑海!
镇魂桩!
我的镇魂桩!
我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撞开几个挡路的狱卒,跌跌撞撞地冲向最深处那间属于我的阴室。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沉重的铁门被我粗暴地踹开,出刺耳的呻吟。
阴室里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个狭小的气窗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
那架由西洋精钢打造的“镇魂桩”
,就静静立在光影交界之处。
它没有锈!
非但没有锈,反而……亮得刺眼!
那光滑如镜的表面,吸收了气窗透入的微光,再成倍地、妖异地反射出来,将整个阴室映照得一片惨白幽亮。
它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水晶,又像一颗被强行剥离出来的、凝固的月亮,散着不属于人间的、死寂的寒光。
我的目光,被那妖异的光芒死死钉在了刑架之上。
光洁如镜的钢柱表面,清晰地映照出一个蜷缩的身影!
那身影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是小钰!
我的女儿!
她被几道精钢锻造的锁链死死地捆缚在冰冷的刑架上!
那些锁链的样式,正是我亲手设计的!
锁链深深勒进她单薄的衣衫,勾勒出令人心碎的轮廓。
她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小片惨白如纸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