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是她的体温。
无论屋内炭火烧得多旺,她的指尖、脸颊,触手总是冰凉一片,如同上好的玉石,缺乏活人的暖意。
董生曾借着为她暖过:“莲娘,你的手怎地总是这般凉?像块冰似的。”
辛莲娘眼波流转,轻轻抽回手,掩口娇嗔道:“郎君莫怪,奴家自小体弱畏寒,天生的凉骨冰肌罢了。”
她声音依旧柔媚,眼神深处却似有极淡的、不易察觉的阴翳掠过。
董生心中疑窦稍解,又被她的娇态所惑,便不再深究。
只是偶尔夜半醒来,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着枕边那张美得毫无瑕疵的睡颜,心头会莫名地掠过一丝寒意。
她睡得太沉了,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如同……一具精美的人偶。
这日,董生去邻村一个同窗家中借书。
同窗之父是位走南闯北的老行商,见多识广。
闲聊间,董生忍不住眉飞色舞,将自家如何风雪夜得遇佳人、佳人如何貌美贤淑之事略略提了几句,言语间满是得意与炫耀。
老行商起初还含笑听着,当听到“辛莲娘”
三字,又听董生描述其容貌特征时,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他捻着花白的胡须,沉吟半晌,突然问道:“董相公,恕老朽冒昧,您这位娘子……身上可有股异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闻久了……心头隐隐凉?”
董生一愣:“老丈如何得知?莲娘身上……确有一股冷香。”
老行商脸色骤变,猛地一拍大腿:“哎呀!
坏了!
董相公!
您……您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董生被他吓了一跳:“老丈何出此言?”
老行商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惊惧的颤音:“老朽年轻时走西口,在阴山脚下曾听一老猎户说起过一桩奇闻!
那深山老林里,有些成了气候的妖物,专喜幻化人形,魅惑青壮男子!
它们吸食的不是血肉,而是人的精气神!
被缠上的男子,起初只觉得艳福无边,精神健旺,实则内里已被掏空!
时日一久,便形销骨立,油尽灯枯而亡!”
他顿了顿,眼中恐惧更甚:“最邪门的是,这类妖物幻化的人形,往往美艳不可方物,且身上必带一股独特的‘阴魄寒香’!
老猎户还说……还说它们有个致命的弱点,便是惧光畏阳!
白日里道行大减!
相公您细想想,您那位娘子……可都合得上?”
董生听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老行商的话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冷香、畏寒、惧光、夜精神旺……丝丝缕缕,竟与莲娘分毫不差!
再联想到她冰凉的体温,夜半深沉的睡态……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不……不可能……”
董生脸色煞白,喃喃自语,试图否定这可怕的猜想,“莲娘她……她待我极好……”
“唉!
相公糊涂啊!”
老行商连连摇头,“那正是妖物惑人之术!
温水煮蛙,等你察觉不对时,早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
老朽言尽于此,相公若不信,可留心观察,尤其……看看她是否畏日光如虎?再寻个机会,趁其不备,以舌尖血点其眉心!
妖邪之物,最惧纯阳精血!
若她真是……立时便会显出原形!”
归家的路上,董生失魂落魄,脚步虚浮。
老行商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怀里的书卷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
他看着远处自家那间熟悉的土屋,第一次觉得它像一个张着巨口的坟墓。
推开院门,辛莲娘正坐在院中那株老梅树下绣花。
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色,侧脸恬静美好。
见到董生,她放下绣绷,展颜一笑,如同冰雪初融:“郎君回来了。”
若在往日,董生早已心花怒放。
可此刻,这绝美的笑容落在他眼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与冰冷。
他强挤出一丝笑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她裸露在外的、被夕阳晒着的半截皓腕——那肌肤在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隐隐透着一种非人的细腻光泽。
“嗯……回来了。”
董生含糊应着,脚步僵硬地走进屋内。
那股熟悉的、淡淡的冷香再次萦绕鼻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