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勾勒出的、极其细微的绒毛纹理上,眼神沉静,带着一丝旁人难以理解的、近乎虔诚的温和。
岁月无声流淌,清水镇的日子平静安稳。
直到一个闷热的夏夜,雷声在远山闷响,预示着一场暴雨将至。
镇上富钱老爷家新纳的宠妾柳氏,却在这时起了癔症。
柳氏本是戏班出身,生得千娇百媚,自入钱府便恃宠而骄。
这夜不知为何,她突然在绣楼里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刺耳,直喊有鬼!
说看到一个穿着破蓑衣、戴着烂斗笠的矮小影子在窗外晃,幽绿的眼睛盯着她看!
她摔砸东西,哭喊嚎叫,状若疯魔,几个壮实的仆妇都按不住。
请来的大夫诊不出所以然,只说是惊惧失心。
钱老爷又急又怒,悬赏重金寻求高人驱邪。
一个云游至此、颇有几分名气的游方道士被请了来。
道士手持桃木剑,在绣楼内外贴满符箓,又是喷水又是念咒,折腾了大半宿,柳氏却闹得更凶了。
最后道士脸色煞白地出来,对钱老爷连连摆手,声音颤:“此非寻常鬼魅!
煞气极重,怨念缠身!
贫道…道行浅薄,无能为力!
贵府…怕是被极厉害的‘黄大仙’给缠上了!”
“黄大仙”
三个字一出,钱府上下更是人心惶惶。
钱老爷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消息不知怎地传到了李二牛耳朵里。
彼时他已是两鬓微霜,背也有些佝偻,但眼神依旧沉静。
他默默地关了货摊,回家翻出那件珍藏多年、洗得白、肩头带着几道缝补爪痕的旧褂子穿上,又从箱底取出那个贴身收藏的粗布小包,将里面几缕温润的金色绒毛小心翼翼地捻在指间。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在黄昏时分,独自一人,一步一步,登上了小土山,走进了那座香火缭绕的“有求祠”
。
祠堂内光线昏暗,只有长明灯跳跃着豆大的火焰。
李二牛走到那尊被他亲手修复、描金的神像前。
神像的面容在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唯有衣袍袖口那几道用金粉勾勒的绒毛纹理,在灯下闪烁着微弱的、温暖的光泽。
李二牛点燃三炷线香,恭敬地插入香炉。
青烟袅袅升起,盘旋在神像肃穆而慈悲的面容前。
他并没有跪拜,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平和地注视着神像的眼睛,仿佛在与一位相识已久的老友无声地交流。
“有人…撞了邪,”
李二牛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在寂静的祠堂里轻轻回荡,“吓得不轻。
若您…有暇…可否…去看一眼?让她…安生些便好。”
他的话语简单直白,没有祈求,没有许诺,更像是一种平静的告知。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伫立在神像前,看着那三炷香一点点燃尽。
香灰无声地跌落。
做完这一切,李二牛对着神像微微颔,如同告别老友,便转身走出了“有求祠”
,慢慢踱步下山。
夜色已浓,山风带着雨前的湿气,吹动他洗白的旧褂子,肩头的爪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当夜,钱府绣楼。
柳氏的尖叫哭嚎声在午夜时分达到了顶点,刺耳得如同夜枭啼哭,整个钱府都被搅得不得安宁。
守在外间的丫鬟婆子们吓得瑟瑟抖,大气不敢出。
突然!
柳氏那凄厉的哭嚎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绣楼内外陷入一片死寂,静得能听到烛花爆开的细微声响。
守夜的婆子壮着胆子,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
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借着外间微弱的烛光朝里看去。
只见柳氏软软地瘫倒在华丽的锦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已沉沉睡去,神态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仿佛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疯魔,从未生过。
而在那扇正对着锦榻、之前被柳氏死死盯着尖叫的雕花木窗外,婆子似乎看到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般的金色光芒,在浓重的夜色中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
第二天,柳氏悠悠转醒,对昨夜之事竟浑浑噩噩,只记得做了个很长的噩梦,梦里有个穿蓑衣的矮小影子追她,后来不知怎地,那影子突然被一道温暖的金光笼罩,竟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