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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异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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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哑铃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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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的秋雨,黏腻阴冷,像永远拧不干的裹尸布,没日没夜地罩着十万大山。

千峰如鬼齿,咬住灰沉沉的天幕,深涧里翻涌着终年不散的乳白瘴气,带着草木腐败的甜腥,吸一口,肺管子都凉。

山路在陡崖峭壁间蛇行,被雨水泡得稀烂,一脚下去,黄泥能没到小腿肚。

老鸦坡下,破败的“归乡客栈”

像块长满霉斑的棺材板,歪斜地钉在湿滑的山坳里。

油灯昏黄的光,勉强透过糊着厚厚油垢的窗纸,在泥泞的院坝上投下几团模糊摇曳的光晕。

院坝中央,几团僵直的黑影戳在冰冷的雨幕中。

那是五具尸体,裹在浸透桐油、早已看不出本色的粗厚尸布里,直挺挺地站着,散出一种混合着劣质防腐草药、陈年桐油和隐隐尸臭的刺鼻味道。

雨水顺着尸布僵硬的褶皱往下淌,在他们脚下汇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洼。

客栈门“吱呀”

一声推开,昏光泄出,勾勒出一个瘦骨嶙峋的轮廓。

是我爹,罗老赶。

他披着件黑黢黢、浸满雨水沉甸甸的蓑衣,斗笠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瘦削冷硬的下巴。

他手里提着一盏奇特的灯笼——细篾编就的骨架,蒙着层厚厚的、不透光的黑油布,只在下方留出一个碗口大的口子。

昏黄的光,就从那窄小的口子里吝啬地漏出一圈,仅仅能照亮脚下尺许见方、泥泞不堪的地面。

这光,幽暗、浑浊,像垂死之人的眼,毫无暖意,只勉强撕开浓稠的黑暗一角。

另一只手里,攥着一串拳头大小、沉甸甸的青铜铃铛。

铃铛造型古朴怪异,表面爬满暗绿色的铜锈和模糊不清的符咒纹路,里面塞满了浸透辰州朱砂的棉絮,成了哑巴——任凭怎么摇晃,都不出一丝声响。

这是“哑铃”

赶尸匠的魂铃。

爹没看我,径直走向那几具尸体。

脚步踩在泥水里,出“噗叽、噗叽”

的闷响。

他动作麻利得近乎刻板,解开腰间盘着的粗麻绳,将绳头在为那具尸体的腰上缠了两圈,打了个死结。

然后,依次将麻绳穿过后面四具尸体的腋下,最后将绳尾牢牢系在自己蓑衣下的腰带上。

五具尸体,被这一根冰冷的麻绳串在了一起,如同一条僵死的蜈蚣。

做完这些,他才转过身。

斗笠下,两道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锥子,穿透雨幕,直直钉在我脸上。

我那时刚满十二,瘦得像根没长开的竹竿,裹在同样湿透的单衣里,冻得牙齿咯咯打颤,手脚早已没了知觉,只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惧。

“罗七,”

爹的声音响起来,干涩沙哑,像砂纸磨着生锈的铁皮,比头顶掠过的夜枭啼叫还要冷上三分,“跟紧光。”

他晃了晃手中那盏幽暗的引魂灯,昏黄的光圈在泥地上无力地跳动了一下。

“灯灭,脚停。

一步,也不能动。”

他顿了顿,抬起那只握着哑铃的手。

铜铃沉甸甸的,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铃响,”

他盯着我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魂惊!

这哑铃,是给你听的!

它响了,就是阎王催命的锣!

不管听到啥,看到啥,就当自个儿是个死人!

聋子!

瞎子!”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额角流下,滑进脖领,激得我一哆嗦。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爹的目光却像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焊在我脸上。

他猛地伸出枯瘦如鹰爪的手,一把攥住我单薄的肩膀!

那手指像铁钳,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惊人的力量,指甲几乎要抠进我的肩胛骨里!

剧烈的疼痛让我差点叫出声。

“还有——”

爹的脸凑近了,斗笠的阴影完全笼罩下来,我甚至能闻到他蓑衣上浓重的桐油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呼出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冰冷刺骨,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森然:

“死!

也!

不!

准!

回!

头!”

最后五个字,一字一顿,如同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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