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妖魅?呵……公子,你既已窥破,丽娘……不敢再瞒。
我非生人,乃沉沦此地的……一缕孤魂。”
她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悲凉,“三载前,亦是这般梅雨,我乘舟省亲,于山下碧螺潭遇险翻覆……尸骨难寻,一缕幽魂,便被拘束在这净业寺的断井颓垣之中,不得往生……”
殿内死寂,唯有烛火爆出细微的“噼啪”
声。
云鹤浑身冰冷,恐惧如毒藤缠绕心脏,几乎窒息。
眼前这绝色佳人,竟是水底枯骨!
他想起那些同饮的美酒,同食的佳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你……你为何害我?”
云鹤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害你?”
丽娘猛地抬头,泪眼婆娑中迸出灼人的痛苦与冤屈,“公子!
丽娘若有半分害你之心,叫我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生!”
她上前一步,云鹤却惊恐地连连后退。
“我知阴阳殊途,本不该现身相扰!
那夜雨寒,见公子孤身病弱,蜷缩于此,瑟瑟抖……心中不忍,只想……只想以薄酒驱寒,伴君片刻,解你孤寂……”
她字字泣血,声声含泪,“我虽鬼身,然心念纯净!
所携酒食,非是幻化,乃是我于阴司集市,以精魄之力辛苦换取的‘阴食’,虽沾冥气,却无剧毒!
公子所感不适……实乃……实乃生人久居阴地,又常伴鬼物,阳气被阴气侵染之故啊!”
她痛苦地闭上眼,泪落如珠,“丽娘自知罪孽深重……这便离去,永不再扰公子清静……”
说罢,她深深看了云鹤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千言万语的无尽哀伤、眷恋与诀别,身影倏然变淡,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融入殿角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余下地上那枚冰冷的“泉台通宝”
,和那方未完成的绣帕,帕上一朵并蒂莲,才绣了一半。
殿内死寂。
烛火在穿堂风中疯狂摇曳,将云鹤失魂落魄的影子投在布满裂纹的墙壁上,扭曲不定。
地上那枚“泉台通宝”
鬼钱,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幽黄光,狰狞的鬼面仿佛在无声嘲笑。
他胃里一阵翻滚,冲到殿角剧烈干呕,却只吐出些酸水。
恐惧的潮水稍稍退去,丽娘那含泪泣诉的绝望眼神,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心上。
“我虽鬼身,然心念纯净……只想以薄酒驱寒,伴君片刻……”
字字句句,在死寂的破庙里回荡。
她离去前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悲苦与情意。
云鹤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浑身力气都被抽空。
连日来相处的点滴涌上心头:灯下论诗时她眼中闪烁的慧光,为他添衣时指尖的微凉,听他诉说抱负时温柔专注的神情……那些暖意与默契,难道皆是虚妄?可她若是存心害人的厉鬼,何需如此麻烦?又为何在自己识破后,不恼羞成怒,反而痛陈心迹,黯然离去?
一连数日,丽娘果然未曾再现。
荒寺彻底恢复了死寂,只有雨滴敲打残破瓦檐的单调声响。
白日里,云鹤对着断壁颓垣呆,夜里,则辗转难眠。
恐惧渐渐淡去,心头那被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感却越来越清晰。
他食不知味,那粗硬的饼子嚼在口中如同木屑。
身体依旧虚弱,精神却陷入更深的萎靡,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悔恨啃噬着他。
他拾起地上那方绣了一半的并蒂莲锦帕,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
那朵未成的莲花,如同他们猝然中断的情缘。
“我……错怪她了么?”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藤蔓疯长。
那夜她的泪水,她的冤屈,如此真切。
她若真是凶戾恶鬼,这荒山野寺,他早已尸骨无存。
这日黄昏,云鹤挣扎着起身,想去寺后寻些清水。
步履蹒跚穿过荒草萋萋的庭院,绕过正殿,行至庙宇最深处。
一丛半人高的荒草之后,赫然藏着一口古井!
井口由青石垒砌,石缝里生满墨绿的苔藓,湿滑黏腻。
井沿塌陷了一角,露出内里黑黢黢的深洞,一股阴寒潮湿、混杂着水腥与淡淡淤泥腐败的气味幽幽弥漫出来。
云鹤走近几步,心头莫名悸动。
他拨开井口垂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