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枯藤,借着天光向井内望去。
井壁湿滑,布满深色苔痕。
井水幽深如墨,倒映着上方一小块灰蒙蒙的天空和他自己憔悴的倒影。
目光下移,云鹤浑身猛地一震,如遭雷击!
就在水面之下约一尺深处,紧贴着布满滑腻青苔的井壁,卡着一件东西!
一抹刺目的、熟悉的红色!
水波晃动,光线折射,那物件的轮廓渐渐清晰——那是一截女子的衣袖!
水红色的罗裙布料!
袖口处,依稀可见一圈繁复的缠枝莲纹刺绣!
与丽娘常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袖中,似乎还裹着一小段森森白骨!
“轰!”
云鹤脑中一片空白,踉跄着倒退数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一棵枯死的柏树上,震得枯枝簌簌落下。
他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黑。
不是幻象!
不是虚妄!
丽娘所言句句是真!
她真的死于此处,尸骨沉沦在这冰冷的井底!
那水红衣袖,如同溺亡者绝望的呼号,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怀疑和恐惧,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悲恸与怜惜。
她夜夜来伴,是怀着怎样孤寂凄楚的心?她以“阴食”
相待,又是耗费了怎样的心力?
“丽娘……”
云鹤扑到井边,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的、生满苔藓的井沿,指甲翻裂也浑然不觉。
他朝着那深不见底的墨色井水,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音在空寂的废寺里回荡,充满了绝望的悔恨,“丽娘!
是我错了!
是我糊涂!
你回来!
你回来啊——”
泪水汹涌而出,混着雨水,滴落在幽暗的井水中,无声无息。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净业寺彻底被死寂吞噬。
云鹤蜷缩在偏殿角落,怀中紧紧抱着那方未绣完的并蒂莲锦帕,如同抱着最后一缕微温。
丽娘含泪消失前的眼神,井底那抹刺目的水红衣袖……反复撕扯着他的心。
恐惧早已被巨大的悲恸和蚀骨的思念淹没。
他错了,错得离谱!
错将一片冰心当作蛇蝎。
如今,她还会回来么?
“沙沙……沙沙……”
极轻微的脚步声,踏着殿外湿漉漉的落叶,由远及近。
云鹤猛地抬头,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殿门那浓重的黑暗边缘,一抹水红色的裙裾悄然显现,如同黑暗中悄然绽放的曼珠沙华。
丽娘的身影缓缓凝聚。
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然而那绝色的容颜上,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青灰死气,眉宇间凝聚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与疲惫。
她的身形比之前更加虚幻飘渺,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她吹散。
她默默走到云鹤面前,隔着几步的距离停下,眼波幽幽,欲语还休。
“丽娘!”
云鹤挣扎着站起,声音嘶哑哽咽,“我……我都知道了!
井……碧螺潭……是我错怪了你!
是我有眼无珠!”
他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丽娘凄然一笑,那笑容破碎得令人心碎:“公子知晓便好。
丽娘此来,非为纠缠,实是……诀别。”
她声音轻飘,如同风中游丝,“公子阳气大损,久留此阴煞之地,恐伤及根本。
丽娘残魂之力已近枯竭,再难……再难护你周全。”
她眼中水光盈盈,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不!”
云鹤踉跄上前,急切地想要抓住她的衣袖,双手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虚幻的红影,只抓到一片冰寒刺骨的空气。
这彻底的虚无感让他瞬间崩溃,“别走!
丽娘!
我不怕!
什么阴气阳气,我都不在乎!
我只求你留下!”
丽娘看着自己虚幻的双手,又看看云鹤徒劳抓握的动作,眼中是无尽的悲哀:“公子……人鬼殊途,此乃天道。
强求……只会害了你我。
你前程远大,莫要因我这一缕薄命孤魂,误了终身……”
她抬起近乎透明的手,仿佛想最后一次抚上云鹤憔悴的脸颊,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前程?”
云鹤惨笑,声音里充满了自嘲与绝望,“功名利禄,于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