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清明澄澈,倒也算得上难得。
以此为质,换一个金榜题名,如何?”
眼睛?张晚浑身一僵,猛地睁开眼,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用眼睛换功名?这念头光是想一想就让他头皮麻。
他想逃,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
掌柜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平静的目光却比任何威逼利诱都更令人窒息。
腹中的饥饿绞得更紧,功名无望的绝望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将最后一丝理智淹没。
“好……好!”
张晚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破碎不堪,“我当!”
掌柜嘴角那凝固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
他不再言语,转身,动作略显迟滞地走向后面那排顶天立地的紫檀木柜。
张晚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掌柜的背影,却猛地僵住了——掌柜行走的姿态……异常古怪!
靛蓝长衫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隐约可见其下露出的……竟非人族!
那是几段赤红如血、形态嶙峋的珊瑚枝杈,支撑着他行走!
每一步,那些珊瑚枝都出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折断般的“咔哒”
声。
张晚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几乎要瘫软下去。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惊叫出声。
掌柜很快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盒盖紧闭。
他仿佛没看见张晚惊恐欲绝的表情,径直将木盒放在柜台上,打开。
盒内红绸衬底上,静静躺着一卷考究的宣纸。
掌柜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竟是一张盖着鲜红官印、墨迹淋漓的“金榜”
!
张晚的名字,赫然列在头排!
“此物,便是客人的前程。”
掌柜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请客人验看。”
张晚死死盯着榜上自己的名字,狂喜瞬间冲垮了恐惧。
他颤抖着手想去触摸那名字,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梦魇。
“且慢。”
掌柜轻轻合上盒盖,挡住了张晚的手。
他那只按在盒盖上的手,白皙,指节分明,然而在明亮的灯光下,张晚看得分明——那分明不是血肉!
那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手掌,细腻温润,却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和坚硬!
方才擦拭玉观音时那异样的僵硬感,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典当已成,不可反悔。”
玉雕般的手指向张晚的眼睛,“客人,请。”
张晚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攫住了他的双眼。
眼前的光景开始旋转、模糊,如同被投入墨池的宣纸,色彩和轮廓飞褪去、沉沦。
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掌柜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凝固不变的笑容,和他那双……此刻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冷光的、如同上好琉璃珠子般的眼睛!
黑暗,彻底降临。
……
几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张晚果然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从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一路擢升,如今已是手握实权的户部侍郎。
朱门绣户,锦衣玉食,仆从如云。
那场黑暗中的交易,那间诡异的当铺,那白面掌柜非人的肢体,都如同一个荒诞离奇的噩梦,被深埋在记忆的尘埃里,刻意遗忘。
他甚至说服自己,那不过是穷途末路时的一场幻想。
直到那一晚。
他赴完一场同僚的夜宴,喝得微醺,坐着轿子回府。
轿夫抬着他,不知怎地,竟在熟悉的街巷中迷了路。
轿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幽深僻静的巷口。
张晚掀开轿帘,一股寒意混杂着那股早已刻入骨髓的陈旧暖香猛地钻入鼻腔。
巷子尽头,那盏血滴般的红灯笼,幽幽亮着,在黑夜里刺目惊心。
依旧是“聚珍阁”
那扇黑沉沉的门,依旧虚掩着,透出那令人窒息的金玉宝光。
醉意瞬间化为冷汗。
他想呵斥轿夫快走,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不出半点声音。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拽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恐惧如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门内景象依旧,奢华得令人窒息。
白面掌柜,依旧坐在那高高的柜台后面,脸上挂着那万年不变的凝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