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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露珠,冰凉得沁骨。
柳生颤抖着手,缓缓弯腰,拾起了那枝带着清晨寒露的杏花。
花瓣上凝聚的水珠滚落,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寒意直透心扉。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
雨后初晴的天空澄澈如洗,湿漉漉的草木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远处,似乎隐隐传来几声悠长的叫卖,飘渺得如同隔世。
他低头,怔怔地看着手中这枝带露的杏花,又看看墙上那行墨色淋漓的诗句。
昨夜那撕心裂肺的控诉、那洇染开来的杏红泪痕、那蒸腾消散的水汽……一幕幕,清晰得烙在脑海里,却又遥远得像一个被雨水冲刷得褪了色的噩梦。
小楼依旧破败,浸透春雨的湿冷气息尚未散尽。
柳生握着那枝冰凉带露的杏花,指尖微微抖。
墙头那行新墨题写的诗句,在晨光里黑得刺眼。
雨娘最后褪尽悲怨的空茫眼神,和那句消散在风里的“补全了”
,反复在耳边回响。
她解脱了么?那毒酒穿肠时,可曾恨透了这杏花的香?柳生低头,手中花枝上露珠滚落,渗入掌纹,冷得像未亡人的眼泪。
他慢慢走出荒宅残破的门洞。
雨后山野,空气清冽得扎肺。
泥径蜿蜒,湿滑难行。
转过一个山坳,柳生猛地站住脚。
山坡下,几株野杏树开得正盛。
粉白的花瓣经了一夜风雨,零落了大半,残存的缀在枝头,在晨风里簌簌地抖。
树下泥泞的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落花,被雨水和泥污浸染,早已失了颜色,成了黯淡颓败的一滩,宛如被揉碎丢弃的旧信笺。
柳生下意识地摊开手掌。
掌心,那枝他带出的杏花依旧鲜润,花瓣上的露水映着朝阳,璀璨生光,与树下那一片狼藉的泥污,判若云泥。
他久久伫立,山风掠过湿透的单衣,寒意透骨。
掌中花枝微凉,露水无声滑落。
昨夜小楼听雨,是耶?非耶?那凄艳的杏红身影,那浸透毒酒的杏花香,那墙上新墨淋漓的诗句……是精怪的幻术,还是另一个时空里,一个被遗忘、被辜负、被毒杀的孤魂,借一场春雨,借一管残墨,泣尽了她淤积百年的血泪?
晨风吹过山坡,卷起几片零落的杏花瓣,轻轻拂过他的衣襟。
柳生低头,看着那几点沾衣欲湿的淡粉,恍惚间,竟分不清飘落衣襟的,是花,是雨,还是昨夜楼中,那女子消散时遗落人间的点点冰凉。